清·赵执信
岭路盘盘行欲迷, 晚来霜霰忽凄凄。
林间风过犹兼叶, 涧底寒轻已作泥。
马足蹙时疑地尽, 溪云多处觉天低。
倦游莫讶惊心数, 岁暮空山鸟乱啼。
这首纪游诗,细观其意,当时作者罢官之后所作。其关键在尾联“倦游”二字,因为“倦游”,所以触物“惊心”,而所谓“惊心”并非骇怕之意,它是指被深刻而又强烈地触动了悲愁的心绪。此诗所写,就是这“惊心”的具体感受。
首句“岭路盘盘”言山路层层盘旋,这本当颇有回环曲折之妙,然而它却使正奔走其间的诗人几乎迷失了方向。若为达官显贵,自然会前呼后拥,则可无“迷”之虞;若为隐者高士,正好寻幽探胜,“迷”又何妨?可惜诗人正在“倦游”之际,早厌倦了这为生计的奔波劳碌,所以对他来说,一个“迷”字就显出说不尽的前途莫测与迷离怅惘。“迷”于“岭路盘盘”之间已经不妙,又加天气欲“晚”,“霜霰”扑面,“忽”字更说明事出意外,那份凄凉,可想而知。次句末“凄凄”二字是形容“霜霰”之寒意逼人,更是在诉说悲凉的身世之感。颔联为途中所见:冷风在林中肆虐,涧水因天寒而干涸,但干涸之后又并非“水落而石出”那种清爽,而是一片泥泞,给人阴郁之感。这两句进一步烘托出凄寒惶然的环境气氛。颈联由景语过渡到情语,但是十分含蓄。“蹙”指缩步不前,“马足蹙时”自然因为山路险峻,无处措足。“疑地尽”表面上是写似乎来到悬崖之上,前路已绝了,其实它还包含了古人所谓“日暮途穷”的悲哀,因为“地尽”正是前途渺茫的象征。晋人阮籍当此之时,曾为之大放悲声,此诗作者虽没有放纵自己的眼泪,然而却也不能象阮氏那样自由地回驾返辔,他仍要勉力前行,其心中恐怕早已悲不自胜了。“溪云多处”必定使人四顾茫茫,看不清前路所在。“觉天低”更是让人感到压抑和沉闷。诸如此类,既是景物的素描,也是“惊心”的具体表现。至尾联“倦游”二字,不但点明此诗的主旨,也解释了“惊心”的原因。“数”意为多次。诗人认为,既然生活是这么漂泊而不得志,那么频频“惊心”又有什么可“讶”的呢?但他对这一切似乎不愿多说,所以末句又回到眼前的景物上,然而“岁暮”正是迟暮的象征,“空山”难免凄清寥落,“鸟乱啼”更易引人烦燥不安,看来诗人是无法排遣这难耐的郁闷悲愁了。
赵氏论诗求去浮靡,力追峭刻。此诗虽为七律,句子之间却不讲空灵跳跃,而是化用古体诗的铺陈排比之法,使其如巉岩兀立,格调凝重,尽管意境不甚开阔,却也颇有特色,正是其自家所推重的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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