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唐·韦庄》原文与赏析

唐·韦庄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双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韦庄生活在唐末动荡的年代，一生飘泊四方，饱经离乱之痛。《浣花集序》说他“流离漂泛，寓目缘情”，故其诗词多写流寓的悲哀。如“一杯今日酒，万里故乡心”(《婺州水馆重阳日作》)，“声声林上鸟，唤我北归秦”(《遣兴》)，“洛阳城里风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菩萨蛮》)等，此词亦如是。

其《菩萨蛮》词共存五首，清人张惠言《词选》以为“盖留蜀后寄意之作”，且云“江南即指蜀”，这是错误的，一则韦庄留蜀时年事已高，与词情不合，二则一般不称蜀为江南。其实韦庄中年以后曾一度去过江南做过幕僚，当时正值中原烽火连天，刀兵遍地，此词该是是时词人有感于故乡沉沦而作。

词一开头就赞美江南，“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江南之美好是众口一辞的，那么，客游江南的人就合该在此久留终老吧。这两句似从他人之口道出，用决然的口吻向游子劝留。但游子莫不思乡，江南“虽信美而非吾土”，为何偏偏要终老江南呢?词中用“人人尽说”，隐去了游子的思想，似有难言的隐衷。以下则申言“江南好”，先写江南风光之美：“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南国的水景是柔美的，尤其是在春天，近处碧波摇荡，远处天水相连，风光旖旎，惝恍迷离，而在清澈的水面上，飘着一只只装饰漂亮的彩船，就象天上的彩云一样，人们安稳、悠闲地躺在彩船中，一边听着潇潇春雨，一边进入温馨甜蜜的梦乡。这种画一般的美景、诗一样的生活，是多么地令人陶醉呀……

下阙一开始写江南人物之美，也是首句“江南好”的具体化。“边人似月，皓腕凝双雪。”“”是酒店安放酒瓮、酒坛的土台子。《史记·司马相如传》云：“相如……买一酒舍，而令文君当”。是则边之人代指卖酒之女子。“人似月”譬喻女子美貌，光彩照人。《诗经·月出》诗曰：“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这种以明月的皎洁喻女子美貌的写法早已有之。“皓腕凝双雪”则以一特写镜头更形象地展示了女子的美，双腕皓白如雪，则此女子之媚人可以想见。当此之际，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江南有如此令人心醉神迷的风光，有如此令人留恋不已的女子，岂不令人留连不舍，乐而忘返。但最后却是“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表面上是回合开头，是顺承，实际上却回到“还乡”这一主旨，说明词人对于家乡的感怀时时涌在心头，但因为还乡后有令人断肠之事在，故不堪还乡，而并非是一味沉浸于南国风光、陶醉于绝色佳人。这样，也就更进一层地跌出对家乡的思念之深，可谓情真意苦。

全词情意宛转，哀伤动人。清人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一幅春水画图，意中是乡思，笔下却说江南风景好，真是泪溢中肠，无人省得。”这是颇为精当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