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李清照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瑞脑〕一种香料,即龙脑,俗称冰片。〔金兽〕兽形铜香炉。〔玉枕〕磁制的枕头。〔纱厨〕纱帐。〔销魂〕指离别的愁苦。
清照早期多写闺情。她与赵明诚结婚后,生活美满,志趣相投,感情甚笃。然明诚常宦游于外,深闺寂寞,女词人倍尝相思之苦。故而词中多有抒写缠绵离恨之作。
这篇《醉花阴》又题“重阳”、“重九”或“九日”。词人借助重阳佳节外部环境和内心感受的描写,淋漓尽致地抒发了她对远行丈夫的深切思念。古人风俗,每至重阳(九月九日)亲友相携,登高山,插茱萸,以避邪气。游乐之余,还要相聚赏菊,饮酒赋诗。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他乡游子,重阳尚且思亲,多情善感的女词人,本已离情满怀,逢此佳节,自会有更多感慨。
词一开篇就以“薄雾浓云”渲染气氛,沉闷天气,更烘托了人物心情,而“愁永昼”的诉说则是直抒胸臆了。女词人在这深秋时节,湿冷天气,孤独一人,感到白昼的永恒,时光的难熬。她无意出游,闷坐房中,“瑞脑”在慢慢地消着,人也一刻一刻地熬着。一个“永”字写出无尽愁绪。
这百无聊赖的心绪缘何而起?“佳节又重阳”,一语点破。“每逢佳节倍思亲”,而在登高之日明诚离家在外,岂能没有“遍插茱萸少一人”之感慨?终日烦愁由相思而起,而离愁却又不能随白昼而尽。“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已明白写出夜半相思未曾入眠。“玉枕”“纱厨”本是夏日所用之物,而在深秋,特别是相思之夜,它们却把离人的心都凉透了。一个“透”字,写出了词人被凄凉气氛所包围的那种孤眠之苦。
上片铺叙了重阳时节词人夜以继日的相思之苦,下片仍以重阳为线索抒写离愁。
“东篱把酒”化用陶渊明《饮酒》诗意,而词人今日赏菊却没有陶诗那种“悠然”之感。菊的高洁、馨香,虽已弥漫词人衣袖,可不尽离愁却“对景难排”。“莫道不消魂”是反诘语气,意在强调“消魂”之必然。江淹既有“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的感慨,更何况已是“帘卷西风”的清秋,游子尚且断肠,闺中人怎能不倍感凄恻,减损玉肌,憔悴万分呢?
元代伊世珍《瑯嬛记》载:“易安以重阳《醉花阴》词函致赵明诚。明诚叹赏,自愧弗逮,务欲胜之。一切谢客,忌食忘寝者三日夜,得五十阕。杂易安作,以示友人陆德夫。德夫玩之再三,曰:‘只三句绝佳。’明诚诘之。答曰:‘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正易安作也。”
人称“莫道不消魂”三句绝妙,把离情写得哀婉幽怨,凄楚动人,非他人所能及,盖因易安有生活体验,能写出真情。
这首词用铺叙手法紧扣重阳写离愁。从时间上,由白日的“愁永昼”写到“半夜凉初透”;从心情上,由“东篱把酒”写到悲诉“消魂”人瘦,处处渲染离愁,而又能藏而不露。语近而意远,正易安体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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