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浴清蟾,叶喧凉吹,巷陌马声初断。
闲依露井,笑扑流萤,惹破画罗轻扇。
人静夜久凭栏,愁不归眠,立残更箭。
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
空见说,鬓怯琼梳,容销金镜,渐懒趁时匀染。
梅风地溽,虹雨苔滋,一架舞红都变。
谁信无聊,为伊才减江淹,情伤荀倩。
但明河影下,还看稀星数点。
周邦彦(1057—1121),字美成,北宋钱塘(今浙江杭州市)人。宋徽宗时为徽猷阁待制,主管大晟府(国家音乐机关)。他博览群书,精通音律,把宋初的慢词向前推进一步。他的词内容多写恋情,也有羁旅、咏物之作。过去人们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因其技巧,称他为“词家正宗”;有人因其词中描写男女关系的近似自然主义的无聊之笔,而批评他的词“旨荡” (含意放荡)。总的看,他的词内容单薄,格调柔弱,在艺术手法上有些创造。
这首《过秦楼》采用近乎是“意识流”的手法,写了一段爱情的回忆。情态很真实,手法也很高妙。
第一句: “水浴清蟾,叶喧凉吹,巷陌马声初断。”这是写一个凉秋月夜的静谧的氛围。回忆中的事情就在这个晚上发生。那个夜晚,月亮象用水洗过一样清亮,凉风把树叶吹得飒飒作响,街巷中人喧马嘶的声音都没有了,时间好象只供这一对情侣来消遣了。
这引来了第二句: “闲依露井,笑扑流萤,惹破画罗轻扇。”在一个寂静的庭院里,一对情侣闲依在露井之旁;手拿轻罗小扇的姑娘,看有流萤飞过,她高兴地去追捕,扇面撩惹在花树的枝桠上,被扯开一片。——为了玩得尽意,此刻有什么不可以掷弃,休说是一把扇子!轻扇破损换来情侣同笑,代价是够轻的了。
良宵美景,倏忽而逝,诗人的回忆又返回到现时,产生了第三句: “人静夜久凭栏,愁不归眠,立残更箭。”此刻的当事人,只是当初“闲依露井”的两人中的一个人,而心情也换了一种,变成了“愁待”:夜已很深,还在那里凭栏等待,这时心不能不想从前的情景,前边的两句中写的内容完全是今日立足境中凝心回想的结果。想象中的事情在作品中出现在想象之前;此刻现时中的人的想象打乱时间自然流动的顺序,而是按心理活动内容的顺序安排形象,这都属于“意识流”的表现手法。
在第四句中才写的是此人此刻的现实之想: “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这是那个“闲依露井”、 “夜久凭栏”的人,他对于现今处境陷入心情的沉思,他知道时移事变,流年似水,一瞬间年华闪过,想在梦中寻找都找不到她了,而人隔千里之遥,连书信也难通了。如此时光、人事、心情境遇,是足以使人悲叹的了。
在词的下片中采用了对比式的单独显示方法,先写传闻中的对方,后写憔悴不堪的自身,而其间又衬以地下天上的景物,内情外物形成体,篇法极其别致。
下片的第一句: “空见说,鬓怯琼梳,容销金镜,渐懒趁时匀染。”这是词作者听人传说那个捕萤女子今时的情状。原来她也在“叹年华空过,人今千里,梦沉书远”只不过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她已经愁得密发稀疏,不敢再用琼梳梳理了,而美丽的容颜在铜镜中也日渐消瘦,甚至连应有的每日敷粉施朱,也都无心自理了。
作者的意中人如此形销情苦,这对于怀远之人来说,想到此,会是天愁地惨,一切都会随心中的情痛神伤而改变气氛。果然,接着就写了情化的自然色调: “梅风地溽,虹雨苔滋,一架舞红都变”。这种地上的湿漉漉的雨迹,滋生不已的青苔,架上正在纷纷飘落的红花片片,正是物化了的难以形容的心情状态,从中也可以象征地看到,当年那位“笑扑流萤”的活泼女子,此日已经愁损到何等地步了!
下片的第三句写作者自己的内心焦灼。由于长时间彼此“梦沉书远”,那个痴情的女子会以为我早把她忘记了,她不会知道,也不会相信,我此时是为她怎样感怀动情,百无聊赖,要写诗则因过分伤情而诗才消遁,甚至已到了痛不胜忍的地步: “谁信无聊,为伊才减江淹,情伤荀倩”。此时词人的心中,只有她是唯一的存在了。
这种存在,随目随心在幻化,无所不在。他看到了天上的银河,银河两岸的星星,这星星中当然首先是那织女、牛郎星了,他们在闪烁;他又看到了她,也看到了自己,但是也看到了那阻隔情侣的一条实实在在的天河,在人间在天上,都是遥远的,唯一有希望的是: “但明河影下,还看稀星数点”。也许未来是可以有起点的,因为他在那个茫茫的夜空之中,并没有忘记去辨认和寻找,起点只能在“但……还看”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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