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张九龄(673—740)字子寿,韶州曲江(今广东曲江)人,是唐代著名的政治家、诗人。唐中宗景龙初年中进士,曾任中书舍人等职。唐玄宗二十二年迁中书令,是玄宗朝有声誉的宰相之一。为人正直不阿,敢于犯颜进谏,深为奸相李林甫所排挤,开元二十五年罢政事,贬荆州长史。张九龄有《感遇》诗十二首,承陈子昂的诗风,抒写当世的感慨,寄托被打击后的激愤情志,在唐诗中很被注意。
《望月怀远》写的是月夜怀念远方人,情景都很别致。夜幕来临,明月在海上升起,自己的心上恋人,远在天涯,但千万里外,当头明月却可相共。怀远之人由于情动于衷,很为恼怨这使人不眠的长夜,想望之情竟夜不息。由于怀远之情是由望月引起的,并且是想象并完全相信自己的情爱同心的友好,也是在同一时刻凝望着从海上升起的一轮明月,对于身边的烛光则格外觉得没有意思。烛光虽然向来以替离人垂泪而受人怜惜,但这时,它只能照见本人,却不是与情人天涯相共的高天证物,留着它的光焰,只能分散人的怀远心思,并使这遥夜怨长,因为“怜光满”,还是让它委屈一下,把它熄灭了。这一句“灭烛怜光满”,是动作的情,心理的诗,是全篇中最中心的诗句,它收结了前四句,开启了后三句,一切诗情系于“怜光满”三个字,连“灭烛”也是缘情于此的!
望月的“情人”,由于在月中看到了远方月下的另一望月怀远的人,这时的满月光辉,好象她的每一个分度里都含有无限的情意,于是在心理距离上,由“望”而“共”,由“怜”而近,相思意切,忘乎所以,竟以为近月即能近人,于是忘却了月夜的清秋露冷,以致披衣走出户外,但这时才发现,月亮还是高挂在远天,升浮在海上,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此刻才清醒地意识到,相思意里的情人,还是远在天涯相望中。爱是一种难以说明的奇迹,她可以使人聪敏,也能把人变得愚痴。诗中的望月怀远人,他的想法该有多么美妙:在清浓的月色前,如果能满把捧来月色,把它们集聚得很多很多,然后把这些竟夕相思的可爱的证物,而且又是洒落在天涯另处的光辉,都能寄赠给“千里共婵娟”的另一人,那该是多么珍贵而含情的礼物!可是从晋代的陆机开始,在月下“照之有余晖,揽之不盈手”,谁也没有抓到一把月色。这位望月怀远的情痴,也不知试验了多少次,最后也不得不清醒地宣告说: “不堪盈手赠”!这愚痴中该蕴含着多少真情,多少深意!痴心相爱者,虽远在天涯,但心是相共的,所想所行也多是不约而同,诗中人想到“天涯共此时” (也可能是离别时就约定了明月圆时,天涯同望),还会想象到,异地情人也要在“竟夕起相思”之后,在月光下,得出同样的“不堪盈手赠”的认识;心同的人,梦也会相通,那就赶快回到屋中,共在一轮明月的照拂下,做一场神魂相聚的好梦。一句“还寝梦佳期”,平息了离怨,盛满了希望,收结了全诗,不管睡去后是不是能在梦里得遇佳期, “怨遥夜”的人,至少可以是暂得神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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