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陈孚
短衣孤剑客乾坤。奈无策,报亲恩。三载隔晨昏。更疏雨,寒灯断魂。
赤城霞外,西风鹤发,犹想倚柴门。蒲醑谩盈尊。倩谁写,青衫泪痕。
〔晨昏〕《礼曲》云:“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后来以晨昏指对父母的侍养。〔蒲醑(xu)〕以香蒲泡制的酒。蒲,草名,其中有一种为香蒲,嫩时可食用。醑,美酒。
本词为思亲之词。游子对家人的思念,是超越时间和空间的人类共同的感情,也是历代作家讴歌的主题之一。早在《诗经》时代人们就发出过“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的咏叹。孟郊的“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更是家喻户晓、传颂千古的名篇。本词也正是这类作品中的杰出词章。
词的首句,不作泛泛写景,而是由感而发,以写实笼罩全篇。从近处着笔,由自己境遇写起。从语义层次来看,前一句是因,后一句是果。既是孤旅生活的实境,又是作者寂寞心境的表白。离开养育自己的亲人,本身就是一件刻刻萦怀、梦绕神牵之事,更何况作者现在是孤剑飘零,定是别有一番滋味。远隔千里,山重水复,归家无缘,空有思念,又增一段惆怅。“奈”字下得精警贴题,表达了不能报答亲恩的痛苦心情。在特定环境规范下,作者把对母亲的思念之情一泻而出。使读者心灵深处被深沉的思亲之情震撼,唤起了人们丰富的联想和真挚的回忆。“三载隔晨昏。更疏雨,寒灯断魂。”作者本应对亲人早上问安,晚间服侍就寝,而却不能尽为子之道,自责之心,思念之意,更加浓烈,窗外细雨沥沥,孤馆寒灯独挑,彻夜难眠,肝肠寸断,真一点雨声一点愁。环境的渲染,把作者十分丰富的内心世界烘托出来。情景相生,深宛之致。“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上心头。”(徐再思《水仙子·夜雨》)正是作者当时心情的写照。
换头处,一反上片从近处着墨的写法,而是从对方作笔。“赤城霞外,西风鹤发,犹想倚柴门。”本句应是“犹想赤城霞外,西风鹤发倚柴门”的倒装。“倚柴门”,《战国策·齐策》云:王孙贾母曰“女(汝)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女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阊而望。”后世遂以倚门望表示慈母、长辈对子女的盼望。郭钰有“君今去去须早归,白发慈亲倚门莫。”写念人之情,往往言此而意彼,《诗经·陟岵》不写怀念父母之情,反而写父母思念之状。作者正是继承了这一传统写法。设想白发慈亲倚门盼望儿归的情景,真切感人。自己的思念之情,自在不言之中,前片写游子思念亲人,本句复想家人思游子,两地之情,一时俱极。同李群玉的“停停倚门念,瑟瑟风雨夕”意相同,而境略胜。仿佛为我们展示了一幅慈亲盼归图。“蒲醑谩盈尊”,一腔思念之情,无以表达,无处倾诉,只好借助于能使人忘忧的酒,来抚慰自己的感情。此处言“谩”,将作者内心细致、真挚的感情和盘托出。为遣思愁强饮酒,但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只能化着思念亲人的纷纷泪雨。又有谁能替作者写出象白居易《琵琶行》一样真挚感人的诗篇呢?惟有独处孤馆,暗暗相思罢了。
本词遵循感情的逻辑,运用不同的空间转换来组织作品结构。从本身实境,到设想虚境,再到孤馆独酌的情境,意境更迭交替,随着感情的发展组合有序。抓住游子思亲人,亲人思游子,但是现实有无法实现他们的愿望的矛盾来抒情体物,故而作品既有内心感情的细致描绘,又有作品结构上的跌宕开阖。作品还选择了一些极富表现力的意象,如“短衣孤剑”、“疏雨”、“寒灯”、“西风鹤发”都凝聚了诗人的感情,集中而强烈地体现出因思念亲人而“青衫泪湿”的中心。读完作品使人感到作者所抒发的确确实实是他所体验过的并为之激动不已的感情,不是粗疏泛乏,也不是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无病呻吟,无怪蒋一葵《尧山堂外记》评曰:“至今读之如见青衫泪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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