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照
促促复促促,东家欢欲歌,西家悲欲哭。
丈夫力耕长忍饥,老妇勤织长无衣。
东家铺兵不出户,父为节级儿抄簿;
一年两度请官衣,每月请米一石五;
小儿作军送文字,一句一轮怨辛苦。
《促促曲(词)》为乐府旧题。唐代李益、张籍、王建匀撰有《促促词》,都是以“促促”叠唱起兴,或叹贫困,或伤孤独,或哀身世。其中张籍的《促促词》与徐照这首比较接近,但表现手法却大相径庭。
“促促复促促”,句法类似古乐府中的“行行重行行。“促促”有困迫、忙碌之意,叠唱,在于加强感叹的语气。究竟诗人要感叹什么呢?乃是东家的欢歌、西家的悲哭。这一对比非常强烈,而诗人所感叹“促促”的对象显然是西家。因此接着写西家老夫妇不幸得很,尽管“力耕”和“勤织”,还是不能自给自足,经常忍饥挨冻,身上缺衣,缸中少米。按照张籍诗的写法,在“家贫夫妇欢不足”之后,需要继续叙写他们的贫困和境遇。然而徐照却不这样,他把笔一荡,转写东家。
东家也写两个人:当节级的父亲和当铺兵的儿子,都是官差。“节级”是军营里的小官儿,“铺兵”是传递文书的公务员。顾炎武《日知录·驿传》有云: “今时十里一铺(驿站),设卒以递公文。”可见明清仍如此。这个儿子靠父亲的恩荫顶了一名铺兵的子,差事极为轻松,可以不必在外奔波跋涉,只消抄录文书传送一下即可。这在西家看来是很值得羡慕的。而且,东家父子还有比较优厚的俸禄 一年可以两次领到崭新的官衣,每月可以领取一石五的官粮。这与西家的力耕无米、勤织无衣简直有天渊之别。可是,东家的小儿子却是娇生惯养,并不知福,十天传送一次文件还怨声连天,以为太辛苦了。这是西家所难以理解的。
此诗明明题为“促促词”,是为西家的贫困生活抒发内心的感慨,可是详略轻重却倒置过来,诗中只有三句写到西家之“悲”,而倒有七句叙写东家之“欢”。东家之“欢”也不是东家父子自身的体味,而是通过西家夫妇艳羡的目光表现出来的。尽管东家父子官卑职小,也有辛苦和怨尤,但在忍饥挨冻的西家看来,既不成辛苦也不成怨尤,东家的一切都很值得羡慕。通过这种别具一格的巧妙的对比,把西家在特定环境下特定的心理状态淋漓尽致地揭示出来,而他们地位的低下、处境的艰难、生活的贫苦也可想而知了。
诗的语言极其朴实,风格极其平淡,既不用事也不着一艳语,颇有得于乐府诗的神髓。四灵诗人所提倡的捐书为诗、朴实明晓的诗风,从中也可得窥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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