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与义
含章檐下春风面,造化功成秋兔毫。
意足不求颜色似,前身相马九方皋。
此诗,《年谱》系于宣和五年(1123),时诗人年三十四。徽宗见此赋《墨梅》诗,有见晚之叹。据《苕溪渔隐丛话》: “徽庙召对,称赏此句。自此知名,仕宦亦寖显”。张矩臣,一作张规臣。
起句“含章檐下”用宋武帝寿阳公主事。寿阳公主于正月初七日卧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在额上,成五色花形,拂之不去。(见《杂五行书》)。“春风面”,用杜甫《咏怀古迹》“画图省识春风面”中语。杜诗指王嫱;此谓梅花。梅为报春之花,以“春风面”喻其姿容,甚切。而把“春风面”与“含章檐下”联系起来,不独使喻意更醒豁,且隐隐以美女喻梅,其意又进了一层。下句点出水墨所画之“墨梅”,自然逼真,恍如造化之功。“秋兔毫”,指笔,用唐代书法家欧阳询事:笔取秋兔之毫。诗至此,自当转为对画家的赞许了。三句,言画家成功处,乃在“意足”而“不求颜色似”。水墨画,经唐五代至宋,已有三百余年的历史,水墨梅竹已成独立画科。苏轼谓文同画竹,乃是“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苏轼本人亦如之。欧阳修诗云: “古画画意不画形,梅诗写物无隐情。忘形得意知者寡,不若见诗如见画。”画与诗一样,都是寄情之物。南宋赵孟坚、郑思肖诸人便以写梅与兰,寄托其家国之思。他们自称“无意”,实则“有意”,不过大多隐而不露。这也是我国文化艺术的优秀传统之一。诗作者在这里特别拈出这一点来称赞画家,与欧、苏等人的意见是一致的。结句,诗人拟墨梅作者于相马之九方皋。九方皋之相马,所观在乎“天机”,这与画之重意不重形者相类。就画家以水墨写梅重意不重形,或者说遗貌而取神论,拟之九方皋相马,还可使我们联想到:为国者之识拔人才,亦当重其品与学而不徒重其貌。徽宗之激赏此诗,或亦有感于此。
陈去非诗,平淡有工。如“疏疏一帘雨,淡淡满枝花。” “官里簿书何日了,楼头风雨见秋来。” “客子先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去非《墨梅绝句》云: “含章帘下春风面,造化功成秋兔毫。意足不求颜色似,前身相马九方皋。”后徽庙召对,称赏此句,自此知名,仕宦亦寖显。陈无己作《王平甫文集后序》云: “则诗能达人矣,未见其穷也。”故葛鲁卿于去非《简斋集叙》遂用此语,盖为是也。”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三》)
简斋以《墨梅》诗擢置馆阁,然惟“意足不求颜色似,前身相马方九皋”句有生韵,余亦不尽佳也。(翁方纲《石洲诗话》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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