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
断云一片洞庭帆,玉破鲈鱼金破柑。
好作新诗寄桑苎,垂虹秋色满东南。
诗为登吴江垂虹亭作。垂虹亭,在江苏吴江县东,宋庆历中建。苏轼尝与张子野等人置酒其上。诗人过此自亦不胜今昔之情。
起句:断云,即片云、孤云,此以喻白帆,亦称云帆。洞庭,太湖中有洞庭山,故借指太湖。洞庭帆,在太湖上行舟。此七字,从表面上看,说的似乎只是洞庭孤帆。诗词在用语上的基本要求是:词简而义丰。这不是变简为繁了吗? 然而,增三字,配搭好平仄,变成这样一句诗,其意亦由单层而变成了多层。水天一色,断云与孤帆共驶,此其一。强调了云帆一片,此其二。以太湖之浩渺而以片帆凌之。正如苏轼赋所谓“泛一叶之扁舟,凌万顷之茫然。”亦如张孝祥词所谓“玉界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其境界之开阔,胸襟之旷达,意气之高迈为何如耶?次句,简言之,亦不过说吃了鲈鱼和柑桔而已。而用此七字,其义亦甚富。鲈鱼出松江,柑桔出太湖中洞庭山。前人咏松江之鲈与洞庭之柑者不少,切地。此其一。鲈至秋而增肥,柑当秋而果熟。张翰不是因秋风起而思蒪羹鲈脍吗? 切特。此其二。鲈鱼色白,以玉拟之。杨万里《松江鲈鱼》: “买来玉尺如何短,铸出银梭直是圆”;陈与义《将之苕溪戏作呈诸友》亦云:“缕玉鲈堆案,团金菊满洲”。柑桔色黄,则以金拟之。梁刘孝仪《谢晋安王赐甘(柑)启》: “削彼金衣,咽兹玉液”。不独味甘,其色亦极美。此其三。金玉对举,黄白交映,生活之美,可概见矣。此其四。如果联想到前人文酒之乐,其意就更富了。并此二句观之,很明显,这就不是简单地用洞庭扁舟、食鲈与柑所能表达的。诗句之不同于常言,于此可见。以此美怀,当此美境,食此美味,岂可无诗? “好作新诗”,此亦自然兴发之情。然成此新韵,谁与吟赏? 作者想起了唐人陆羽。这个人号桑苎翁,又号竟陵子。《唐书》说他上元初隐居苕溪,或独行野中,诵诗击木,恸哭而归。是亦“阮狂稽懒”之流,与作者“米颠”情性行事多有相类者。灵犀一点,千载相通。而东西苕溪又与垂虹亭所在邻近,自可寄与共赏,故云“好作”。况陆君善品茶,尝著《茶经》,致“天下尚茶成风”。倘能酌太湖一勺,煮茶相对,其乐当为何如耶? 姜夔过吴松所作《点绛唇》词云: “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此与其同意。末句,本承一、二句而来,于第三句为逆挽。“秋色”盖总一二句所写言之。而从垂虹亭推及广阔的东南地区,气象颇为恢廓,而“垂虹”二字又具壮彩。千里清秋,霞彩灿然。倘得新诗,寄与其人,真天下快事! 以此逆挽语作结,颇见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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