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大
碧芦青柳不宜霜,染作沧洲一带黄。
莫把江山夸北客,冷云寒水更荒凉。
这是范成大早年的诗作。诗人生于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六月,这一年的正月,金军围攻宋都汴京,十一月陷之,钦宗请降,史称“靖康之耻”。范成大四岁时,金兵又渡江南侵,故乡平江(今江苏苏州)被焚掠一空,大火五日不熄,居民死亡达五十万。绍兴十一年(1141)他十六岁时,南宋朝廷与金人签订了“绍兴和议”,向金称臣,割地贡银,卑躬屈节,国人无不痛心疾首。诗人自幼就碰上这种备受灾难和耻辱的局面。这首诗就在“绍兴和议”的政治背景下,借写江南秋景,讽刺南宋朝廷苟安于东南半壁的无耻行径。
起句“碧芦青柳”四字,谓江南水乡春夏两季的景色风光,明丽可爱。可作者并没有于此展开,却笔锋一转,以“不宜霜”三字继之,表面似说芦柳不宜经霜,实际是说,现在“秋霜”已至,可不是芦柳的时候!当年南唐潘佑讽刺李后主安于逸乐,失陷淮南,有词曰: “桃李不须夸烂漫,已输了春风一半。”此句意与之相似。次句承首句正面写江南秋色:“染作沧洲一带黄。” “沧洲”指整个水边地带,已由过去的青碧秀色一变而为满目苍黄。被谁染黄?不消说,就是那肃杀的秋气秋霜,“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宋玉《九辩》),江南一带都变得萧瑟苍黄,景象堪悲了!
“莫把江山夸北客”,“江山”,此指南宋江南国土; “北客”,即北方金人。原来宋金和议之后,两国在年节或皇帝生辰,照例要互派使者致贺,而南宋君臣对金国使者尤其百般奉迎,如置苏州馆等特级宾馆以寓之,还由接伴使陪同观赏江南风光,向其献媚讨好。诗人对这种厚颜无耻的丑态,甚感愤慨,便忍不住给以讽刺和警告:还是收敛一下自己的可耻行径吧,南宋半壁残山剩水,还值得向金人夸耀吗?结句: “冷云寒水更荒凉”,仍写江南秋色,以申述不足夸耀之意,并更翻进一层:江南如今是衰柳残芦、冷云寒水,气象萧索,比之北方,还更荒凉呢! “更荒凉”是对“沧洲一带黄”的补足,还暗示国脉民气的凋伤。荒寒之景中见凄怨之情,情景相生而意味深长。
与范成大同时稍后的杭州士人林升,曾作《题临安邸》诗,直斥南宋君臣置国耻于不顾,而沉醉于歌舞享乐之中,是一种辛辣的热讽,用意醒豁,给人以痛快淋漓之感;而范诗却借对秋光的主观感受,以“冷云寒水更荒凉”讽刺南宋君臣安于衰败现状,还无耻地向敌国献媚,这是一种严刻的冷嘲。无论热讽冷嘲,二诗各尽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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