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尧臣
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
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
古代称瓦器为陶。制作瓦器,也叫做陶。此诗写的“陶者”,就是指制瓦、烧瓦的瓦工、窑工。“门前土”则是指制作瓦器的粘土。这首诗写贫富不均,社会不公,犹如控诉旧制度的罪恶。前二句写劳动者的陶工,终生苦辛,却一无所得。“陶尽门前土”,从始至终,陶者所制成的瓦片何止成千成万;而制成这些瓦片不消说耗尽了一生的心力。然而,最后还落得“屋上无片瓦”的悲惨命运。后两句写“鳞鳞居大厦”的富贵人家。“大厦”,巨屋。张衡《西京赋》中说的“大厦耽耽,九户开辟”,都是权势显赫的公侯之家。“鳞鳞”,是形容屋上铺满瓦片,犹如排列整齐的层层鱼鳞。这些富贵人家“十指不沾泥”,却安富尊荣,坐享其成。照理说,“鳞鳞大厦”正是“陶尽门前土”的结果,而“十指不沾泥”则应与“屋上无片瓦”结成另一对因果关系。然而,这两对因果关系却发生了错位,竟然被颠倒了。一方面劳而不获,一方面却不劳而获。劳动者不能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因为他们享受自己劳动成果的权利,被另外一些人所剥夺了。
从《诗经》以来,反映农奴、农民命运的诗篇累世不绝。唐代杜甫、白居易等反映社会不平等现象的诗歌,主要着眼于农民身上。梅尧臣这首诗的值得重视之处,就在于把视野扩大到了陶者这类手工业工人。他们的命运,实际上同农民一样也处于重重剥削之下。封建社会中农民与手工业工人这两种社会财富的主要创造者,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地位,沦于被剥夺的贫苦境地。从艺术上看,这首诗不作铺叙,也不着议论,将这种社会不平现象凝聚在仅四句二十字的小诗里。两句写陶工,两句写大屋主,对比强烈,矛盾集中,无须辞费已经足够表达作者要说的意思。如果再作铺叙、再着议论,反而令人感到蛇足了。这种凝炼的对照写法,象两道聚光束紧紧对着焦点一样,一下子捅到了旧制度的痛处。它的艺术效果,有时倒是累千百言的长篇巨章所不能及的。这首诗还有意打破唐人近体五绝的平仄声律,不仅前两句失粘,通首也不顾五言绝句的通常作法。句法上也趋向口语化与散文化,显得古质朴直。这是梅尧臣仿效古代风谣,表现了“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特点,带有乐府民歌的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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