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
子瞻画丛竹怪石,伯时增前坡牧儿骑牛,甚有意态,戏咏。
野次小峥嵘,幽篁相倚绿。
阿童三尺棰,御此老觳觫。
石吾甚爱之,勿遣牛砺角。
牛砺角尚可,牛斗残我竹。
苏轼不但善诗,而且兼长书画。在绘画方面,他除了能画人物,尤擅于墨竹松石,每以竹石抒发雅兴,表达清高傲岸的情怀。黄庭坚说苏轼画竹石的特点是“石润竹劲”,“枯槎、森木、丛篠、断山,笔力跌宕于风烟无人之境”。米芾则说他作画“枯木枝干虬屈无端,石皴硬亦怪怪奇奇无端,如其胸中盘郁也。”伯时是李公麟(1049—1106)的字。李公麟有“宋画第一”之称。他有多方面的绘画才能。当时人称赞他画鞍马超过韩干,佛像追踪吴道子,山水酷似李思训,人物媲美韩滉。元祐三年(1088),黄庭坚与苏轼、李公麟同在京师,交往甚笃。李公麟画过《西园雅集图》。描写苏轼、王诜等名士聚会的盛况。黄庭坚所题的这幅画,由苏轼与李公麟合作,苏轼画丛竹怪石,李公麟添上牧儿骑牛,两者珠联璧合,堪称双绝。现在加上黄庭坚的题诗,诗与书法皆为一流,就成为三绝了,可惜这件名作,未能流传下来。
黄庭坚当时为苏轼、李公麟等的绘画题诗,多达二十余首。这首诗在同类题画诗中,或许是最好的一首,把他们三人的创作意象完全融合起来,表达了他们之间的内心默契和相互的精神投注。此诗全诗仅八句。前四句咏画,石、竹、牧童和牛,各占一句。用五言句式,一句叙一物,用笔省而净。同时对所叙之物,都用代称。如“峥嵘”代石,“觳觫”代牛,却写出各自的状态。“峥嵘”冠以“小”字,恰如状怪石。“幽篁相倚绿”,见出是丛竹。“阿童”借用《晋书·羊祜传》中吴地童谣“阿童复阿童”的话头,在这里用作对牧儿的称呼,颇有亲切感。后四句写意,则转从牛身上落笔,抓住“牛砺角”和“牛好斗”这些属于牛的本性特点,去表现牛同竹和石的关系,把竹、石、牛三者又分散又聚合,彼此独立而又彼此相向的画面,一下子写活了,不但设想奇妙,饶有风趣,而且还表现了作者们共同的爱石爱竹的心情。与前面四句用字古雅不同,后四句却一概不用代字,“牛”字还不嫌其复,重用了三次,有着古代歌谣朴实淳厚的风味。然而,黄庭坚的这种巧妙构思,并非一无依傍,而是有取于前人的。韩愈《石鼓歌》云: “牧童敲火牛砺角”;唐李涉《山中》诗云: “无奈牧童何,放牛吃我竹。”黄庭坚善于熔铸唐诗,略施点化,就从韩愈、李涉的诗中推出新意。从句法上说,李白《独漉篇》云: “独漉水中泥,水浊不见月,不见月尚可,水深行人没。”黄庭坚此诗的后四句,就有取于此。黄庭坚的诗常赖“书卷酝酿”。他善于以书为资,但是也善于由此生发,别创诗境。
用太白《独漉篇》调,甚妙,但须少加以理耳。(陈衍《宋诗精华录》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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