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巫山高》原文与赏析
张九龄
巫山与天近,烟景常清荧。
此中楚王梦,梦浔神女灵。
神女去已久,白云空冥冥。
唯有巴猿啸,哀音不可听。
这首 《巫山高》与铙歌中的原题含义已相去甚远,作者不过借题抒情而已。明人谢榛在《四溟诗话》 中说:“作诗本乎情景”,又说“景乃诗之媒,情乃诗之胚”。要理解这首诗,须从情字入手。
诗可说是通篇主情,但这情不是直抒胸臆,而是遵循古典诗的传统手法: 借景寓情。就其所含之情来说,全篇约可分上下两部分,如宋词的分上半阕和下半阕。上半部四句,主要是塑造出神女的娇好形象,其中头两句虽未言及神女,却是以山高的“与天近”和山色的“常清荧”,勾勒了一幅富有仙气的山水图,为下两句的“楚王梦”与“神女”显“灵”作了背景,当你读到第三、四句时就不觉突兀,反而觉得与第一、二句浑成一体,仅用短短20个字既刻画了仙境又写出楚王与神女的梦中幽会。虽说,作者并未直接描写神女的形象,而神女的美好自然却出现于读者脑际,这即是所谓的虚写。一个艺术形象是采取虚写还是实写,是不能笼统论优势的,应看条件之不同而定,但若采取虚写,必须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你所提供的前提一定要激发起读者的想象。此处由于有一个人所共知的巫山神女故事作为基础,所以虽虚写却仍使人产生艺术的实感; 当读者在心目中树起了神女的美好形象,后半部四句写见不着神女时的凄怆心情,两相映照和反衬,就产生了强烈的艺术效果。后四句虽说写的都是实景,却有十分浓重的抒情意味,其主要意象有二: 其一为白云,它空濛、高远的特征自然会引发人的孤独、渺茫情绪; 其二为猿声,它凄厉、酸楚的音响特性,自然会与人的悲凉哀怨的心境产生呼应。再者,白云和猿声在古诗中俯拾皆是,其意象的含义早在读者欣赏习惯中落座。远在古诗十九首中便有“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的句子; 郦道元《水经注·江水注》中便有“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名言。嗣后的诗作中应用此二意象者更多如牛毛。张氏此诗中的白云、猿啼意象,自然也是袭用,但不仅成了诗作不可或缺的成分,而且成了诗作的抒情热点。历代诗论家都认为诗以创新为高,应指立意构思而言,至于意象和具象则不乏袭用之句,这似乎成为一个和谐的存在。问题是在如何用法,如果在立意独创的情况下,袭用些早已定义的,为人们所熟悉的物象、形象,使人容易产生丰富的联想,则不但不是抄袭,反而深化了主题、丰富了内容。此诗中的猿声之句,在全篇中占有重要地位,可称得上是全诗的诗眼所在。诗作抒发的是作者自开元二十五年 (737) 由尚书右丞相贬为荆州长史后,终日“惟以文史自娱”(《新唐书》) 的失意情怀。他最著名的诗篇《感遇》 (十二首),也是这时期所作,内容上与这首《巫山高》可说是异曲同工。同是抒发失意的心情,但从诗的效果看,这种心情又不仅仅是作者个人的,也同时抒发了一切失意、浮沉人生者的共有心境,这就是诗作还能引起后人共鸣的原因吧。
此诗作法,以写景切入,并烘托神仙氛围; 进而举神女作为美的象征,使人产生向往之情; 然后写现实的冷漠、严酷,以渲染向往的破灭、怅惘的情怀; 最后以猿声加强艺术效果而结束。诗的思路流畅,语言平易,而格调、风神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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