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源《江行杂诗·(八首选二)》原文与赏析
魏源
汉 口
江声兼汉壮,山色渡湘青。
两岸争云树,孤帆入杳冥。
繁华天寂寞,卑湿月晶荧。
中夜闲鸥梦,随风落洞庭。
黄 鹤 楼
一片青天雪,惟余黄鹤楼。
更无江上客,来泛木兰舟。
余亦从兹逝,仙人不可求。
征鸿去何所,菇叶满汀洲。
这一首《汉口》与下面一首《黄鹤楼》是魏源《江行杂诗》 (共八首) 中的诗篇。作者在总题 《江行杂诗》下有自注:“嘉庆庚辰岁,奉母东下所作。”可知它们作于嘉庆二十五年 (1820),诗人时年26岁。
这首五律写江行所见。首联第一句从江声写起。长江最长支流汉江在武汉地区汇入长江,长江水势奔腾不息,汉江汇入后,江声加倍宏壮。一个“壮”字,生动地展现了江声的宏壮。这是写近处耳闻所得。“山色渡湘青”,则是写极目远眺所见。湖北境内多山,苍翠的山色被引渡到湖南,连湖南境内也满是青色了。诗人在这里用的是“渡”字的引申义“引渡”的意思。一个“渡”字,生动地展示了湖北境内重峦叠嶂,满目苍翠,因而仿佛湖南境内山水的青绿色也是它引渡过去的。山色原是静止的,“渡”字化静为动,十分生动传神。颔联转入写江上所见。先写长江左右两岸景物,再写长江前后方向的景物。一个“争”字,描绘了长江两岸云蒸霞蔚、绿树摇曳的热闹景象。这是近观所见。诗人放眼远望,唯见长江尽头,烟波浩渺处,孤帆没入高远不能见的地方。一个“入”字,准确地写出了孤帆在天际慢慢消失的景象,堪称妙肖传神。
诗的前四句描写白天江行所见,颈联转而抒写诗人夜晚所见所感。入夜,诗人伫立船头,仰望夜空,繁星满天,星光灿烂,然而比起白天来,大自然失去了鱼跃鸟飞的喧闹景象,给人以阒寂的感觉; 诗人又俯视江面,江面上闪烁着明亮的月光。
尾联抒写豪情。宏壮的江声,苍翠的山色,云雾缭绕的绿树,烟波浩渺的江天,灿烂的星空,皎洁的月光,这如画的大自然,无疑使诗人格外感到舒适恬静。振翅飞翔、逐浪沉浮的鸥鸟,是长江上习见的水鸟。由于诗人借它来比喻悠闲自在,故曰闲鸥。诗人写自己梦中象鸥鸟一样自由自在,然而这梦,又随风飘落到洞庭湖里。借鸥鸟比喻自身的悠闲自在,贴切自然。写梦飘落洞庭湖,更使诗篇情致悠然,韵味无穷。
这首诗前四句写白天江行所见,“渡”、“争”、“入”等动词,突现了景物动态。颈联写夜晚所见的天空与江面的静态。动静结合,增强了诗的节奏感。诗人在写景时,无论是写江声、山色、云树、孤帆,还是写星空、月光,都融入了悠闲自在的情绪,因而在诗人笔下,大自然种种景物,无不美丽、生动。诗人融情入景的结果,收到了如同近代诗论家王国维所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人间词话》) 的艺术效果。另一方面,大自然美丽生动的景物,使诗人的情怀益发闲适。尾联借鸥鸟比喻自己悠闲自在的心情,这是借物遣怀。正由于诗人融情入景,借景抒情,因而景非滞景,情不虚情,而是景中有情,情中有景,达到了情景交融的艺术化境。动静结合,情景交融,作品的这一艺术特色正是诗人高超的艺术功力所在。
第二首诗抒写雪后登黄鹤楼的所见所感。首联状写雪后初晴的楼头景象。诗人登高远望,极目所见,银妆素裹,皑皑白雪覆盖了天地万物,只剩下黄鹤楼巍然耸立。“一片青天雪”,破句看似质朴无华,但却极为鲜明地写出雪后景物的特点。在空间处理上,诗人先写远望所见,再写近观所得,远近结合,在读者面前展示了一幅完整的雪后景物图。首句突出“一片”,使它与第二句的“惟余”衔接得异常紧凑。颔联发思古之幽情,由眼前的景物追溯到历史上的人物。历代骚人墨客,登临江汉胜景黄鹤楼,无不兴会淋漓,援笔题诗。唐代的崔颢、李白,宋代的陆游等著名诗人,在黄鹤楼都留有题诗。魏源登上黄鹤楼,不但视通万里,而且思接千载,历代诗人吟咏黄鹤楼的诗篇一一在脑海中浮现,不由得朗声吟唱起来。然而,尤其使他怀想不已的,则是诗仙李白。他曼声朗诵起了一千多年前李白 《江上吟》 中“木兰之枻沙棠舟”的诗句。然而现在,这位风流洒脱、江上泛舟的墨客又在哪里呢? 这不由得令诗人产生了“更元江上客,来泛木兰舟”的感叹。颈联又由历史回到现实,由古人想到自身。包括李白在内的历代诗人,虽然曾经在黄鹤楼流连忘返,留下了千古传诵的名篇佳作,然而他们都一个个先后作古了。诗人想到自己,也将买舟东下,离开汉口,离开黄鹤楼。“仙人不可求”中的仙人,指三国时人费禕。据《寰宇记》记载:“昔费禕登仙,每乘黄鹤于此憩驾,故号为黄鹤楼。”费禕登仙,纯属传说,当然不可求。尾联又从人物回到眼前景物。从北方不远千里飞来江汉地区越冬的鸿雁,又飞向哪里去了? 眼前只有落满菇叶的水中小洲。诗人触景生情,他由远飞的鸿雁,想到了自身的前途。他借征鸿言志,抒写了立志经世致用的青年诗人对前途警觉的情怀。看似平常的两句写景诗,实在是寄托遥深。
我国古典诗歌注重情与境会,要求真感情与真景物的结合。这首诗首联从雪后登黄鹤楼所见景物写起,尾联写越冬鸿雁远飞与落满菇叶的水中小洲,真实地再现了雪后江上的景物。江天寥廊,游人少见,诗人不免深感孤寂落寞。于是,他由不知飞向何方的鸿雁联想到自己难以预测的前途。诗篇触景生情,情与境会,从而收到了情景交融的艺术效果。
这首诗从首联“惟余黄鹤楼”到颈联“更无江上客”,再到颈联“余亦从此逝”,诗句中“惟”、“更”、“亦”等文言虚词使诗句衔接紧凑,体现了诗人以文入诗的艺术特色。颔联写到唐代的李白,颈联写到三国时的费禕,则又反映了诗人以史入诗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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