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治
墨池笔冢任纷纷,参透书禅未易论。
细取孙公《书谱》读,方知渠是过来人。
王文治(1730—1802),清文学家、书画家。字禹卿,号梦楼,江苏丹徒人。乾隆进士,官云南临安知府。能诗善画,尤擅书法,得褚遂良、董其昌神髓,其书淡雅秀婉,时称刘墉为“浓墨宰相”,王为“淡墨探花”,因王中进士第三名之故。其书与翁方纲、刘墉、梁同书齐名。书与诗均能变而成体;所作论书诗,语言凝练而有较大容量,有的还有一定的哲理意蕴。
“墨池笔冢任纷纷,参透书禅未易论。”墨池、笔冢,用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墨以及怀素弃笔堆积,埋之成冢的典故,参见杜甫《殿中杨监见示张旭草书图》、杨凝式《题怀素酒狂帖后》二诗赏析。又据唐李绰《尚书故实》说,隋书法家智永住永兴寺时,累年学书,写秃的笔有十瓮, 每瓮都有几石,后来把十瓮秃笔埋葬了,称之为“退笔冢”,并为它写了铭文。这类墨池笔冢的故事,后来就成了刻苦勤奋学书的代称。苏轼《论书》就这样说: “笔成冢,墨成池,不及羲之即献之;笔秃千管,墨磨万锭,不作张芝作索靖。”意谓只要勤奋努力,持之以恒,是可以追踪汉、晋大书家张芝、索靖和二王的。这启示人们,学书非下苦功不可。王文治则从另一角度写道:任凭刻苦学书的人纷纭众多,不可胜数,但是,书禅却是不易参透、不易谈论的,或者说,参透书禅的却只是极少数。参禅,佛学名词,佛教禅宗的修行方法,即习禅者为求开悟,向各处禅师参学或依教坐禅,这里用作比喻。参透,指十分透彻地理解、领悟;书禅,指如同佛家禅理一样玄妙深奥的书理,即书法奥秘或书学三昧。
“细取孙公《书谱》读”。孙公,指孙过庭,唐书法家、书学理论家。字虔礼(一作名虔礼,字过庭),陈留(今属河南,又自署吴郡或作富阳)人。官率府录事参军。工正、行、草,尤以草书擅名,今存其垂拱三年(687)自撰并草书的《书谱》 (或称《书谱序》)。
王文治细读孙过庭的《书谱》,是兼及书法和理论两个方面的,而结论则是: “方知渠是过来人”。渠,即“他”,指孙过庭。全句意谓:认真精读后,方才知道孙过庭是真正参透书禅的过来之人。这一评价,可谓恰如其分、辞约意丰。
就《书谱》的草书艺术来看,一般认为得二王遗韵。米芾《书史》就说: “过庭草书《书谱》,甚有右军法。……凡唐草得二王法,无出其右。”这是指出了它在唐代草书中,是最富于二王法度的。刘熙载《艺概·书概》还从书法美学的角度指出: “过庭草书,在唐为善宗晋法。其所书《书谱》,用笔破而愈完,纷而愈治,飘逸愈沉着,婀娜愈刚剑”这是一种寓多样于统一的中和之美。孙过庭《书谱》中有“心手双畅”,“翰逸神飞”, “穷变态于毫端,含情调于纸上”等语,这用来形容《书谱》真迹中某些得意的片断,是不为过分的。
再就《书谱》的理论价值来看,更是有口皆碑。它在论述正、草二体的笔法章法以及学习和创作经验等方面,能抉发精微;在辞章方面,也博雅精美,可说是古典书学论著中最为出色的一部。清朱履贞《书学捷要》说: “读孙虔礼《书谱》,委曲详尽,切实痛快,为古今论书第一要义。惜其所撰执使转用之法,泯灭无传。”从这一评价,可见朱履贞对《书谱》理论的倾倒,也表现出他对孙氏所参悟的书艺方法的失传而深感遗憾。平心而论, 《书谱》中体现论书第一要义的书学名言极多,对后人的启示和影响也极大。就以“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检而便”四句来说,是对四种书体的审美要求和艺术技巧所作的精辟概括。明杨慎《墨池琐录》就曾指出: “此四诀者,可谓鲸吞海水尽,落出珊瑚枝矣。”仅凭这一点,也可说孙过庭是参透书禅的“过来人”了。
孙过庭《书谱》不愧为书、文并佳,艺、理双至的杰作;而王文治以诗的语言予以高度评价,是颇有识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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