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驹
睡起昭阳暗淡妆,不知缘底背斜阳。
若教转盼一回首,三十六宫无粉光。
韩驹,宋代诗人,字子苍,蜀地仙井监(今四川仁寿)人。宋徽宗政和中召试,赐进士出身。历仕秘书省正字、中书舍人兼权直学士院。高宗即位,知江州。韩驹诗风接近唐代储光羲,淡泊而有思致,苏辙曾以诗称之: “我读君诗笑无语,恍然再见储光羲” (《题韩驹秀才诗卷》)。有《陵阳集》。
李伯时(1049—1106),宋代画家,名公麟,以字行,号龙眠居士,舒城(今安徽潜山)人。熙宁三年(1070)中进士,历任中书门下省删定官、御史检法、朝奉郎等,与苏轼、王安石、张耒、黄庭坚、陆佃等宋代著名文学家交游。晚年退居故乡龙眠山。他的父亲喜爱法书、名画,收藏甚富,公麟深受熏染,领悟古人用笔意,作书有晋宋风格,绘事集顾、陆、张、吴之所长。他初喜画马,后来以人物画称著于画史上,汤垕说他“宋画人物第一” (《画鉴》),是宋代画坛上继往开来的画家之一。 《宣和画谱》在论述人物画的时候指出:“自吴、晋以来,号为名手者,才得三十三人,其卓然可传者,则吴之曹不兴、晋之卫协、隋之郑法士、唐之郑虔、周昉,五代之赵岩、杜霄,本朝之李公麟。”充分肯定了他在人物画发展史上的地位。现有《五马图》、 《临韦偃牧放图卷》、《西岳降灵图》等传世。
宋代熙宁、元丰时代,文人绘画活动频仍,文人画派也就孕育成长,李公麟正是北宋文人画派的代表作家之一,他作画强调立意,画人物强调传神,富有美学意趣。韩驹的这首题画诗,恰恰能抓住李公麟画艺的特征下笔,起句“睡起昭阳暗淡妆”,点明图上所画的是宫女。昭阳,宫殿名,汉成帝宠后赵飞燕所居,本诗借以代指宋宫。 “暗淡妆”,宫女起身后,薄淡妆,因为背身,所以呈现暗淡色。这句诗,不仅告诉人们画面上宫女面部的色泽,而且也暗示这是一幅水墨人物画。李公麟善用“白描”画法创造人物形象, “作画多不设色,独用澄心堂纸为之” (夏文彦《图绘宝鉴》),必要时用淡墨烘托,“扫去粉黛,淡毫轻墨”,形成一种高雅超逸的艺术境界,与张萱、周昉的人物画迥然异趣。我们从诗中“暗淡妆”三字,可以体察出这幅背面仕女图所使用的画法。次句“不知缘底背斜阳”,承上句,直扣题面“背面仕女”。缘底,宋人俗语,为什么?宋代诗论家胡仔认为韩驹《题李伯时画背面仕女》的诗意,出自苏轼的《续丽人行》,诗云: “画工欲画无穷意,背立春风初破睡。若教回首更嫣然,阳城下蔡俱风靡。”苏诗是题咏周昉所画背面欠身宫女图的 (此说见《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四)。因为韩驹早年学过苏诗,所以,胡仔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
第三、四两句,诗意陡转,是说假如叫这个背面宫女回过头来,双眸流转顾盼,就能使后宫所有的宫人都黯然失色。三十六宫,语出班固《西都赋》: “离宫别馆,三十六宫”,形容宫殿极多。这里的诗意,很显然地是从唐代白居易《长恨歌》“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句中脱化出来的。白居易用诗句极意形容杨贵妃美貌无与伦比,而韩驹却用来表现李伯时所画宫女的美学效果,称赞李伯时画艺高超。
李公麟作画, “以立意为先” (《宣和画谱》),他十分重视艺术构思,常常用出人意料的艺术意想,增添作品的艺术力量。比如他画《阳关图》,一反“离别愁恨”的常情,却画出“钓者于水滨,忘形块坐,哀乐不关其意”的画境。他画作宫女,并不是描绘她正面的容貌、神态,却注意调动观画人的想象力,通过精炼的艺术处理,传神地将绝色佳人的媚美,含蓄地表现在背面仕女图中。韩驹当然看出了个中妙理,他用“若教转盼一回首,三十六宫无粉光”的诗句,形容背面仕女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点破李伯时的艺术匠心,使绘画的含蓄美,在空灵流动的诗句里表达出来。因此,这首题画诗,虽说没有苏轼的《续丽人行》那么伟丽(用胡仔说),然而它却更有思致,更为洗炼,诗味更为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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