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岩
春水初生涨碧池,临流何以散相思?
含情欲问鸳鸯鸟,漫对桃花题此诗。
这是一首爱情诗,在古代题画诗中,爱情诗颇不多见。图写春天来临,一枝盛开的桃花,碧叶红花,鲜艳欲滴,从左上画外斜伸过来,约占整个画面的二分之一。图的下部是一对鸳鸯鸟,左边的一只浮在水中正用嘴在刷洗羽毛,右边的一只住在一块高起的石头上,正俯身脉脉含情地望着水中的那一只。全图秀雅明净,主题突出,使人一看就爱不释手。
题画诗首句交代背景:春水初生,涨满碧池。在这东风骀宕、春光明媚、万物欣欣向荣之时,最易引起相思之情。因此,第二句便顺理成章地推出设问句,面对浩浩春水,用什么办法来散发满腔的相思之情呢?
第三句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设问句,反而宕开一笔说,“含情欲问鸳鸯鸟”,因为鸳鸯鸟向以恩爱出名, “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 (汉魏无名氏《古绝句》),它应当最懂得爱情。可是,鸳鸯鸟也不回答。于是,便逼出第四句,诗人只好漫对桃花,题下此诗,以寄托自己的一片深情了。
题画诗虽仅短短四句,却一波三折,曲曲地传出作者的满腔深情,令人神往不已。
这帧诗画的另一个重要特色是,作者所选择的春水、桃花、鸳鸯鸟,都是表达爱情的典型形象。
先说春水。南唐冯延巳《谒金门》中的名句“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便是以春水微波来比拟女主人公心头泛起的爱恋激情的。北宋欧阳修《踏莎行》中“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更是以春水来模写缠绵悱恻恋情的典范。
再说桃花。它更联系着令人回肠荡气的爱情故事。据唐孟棨《本事诗·情感第一》载, “博陵崔护,姿质甚美,而孤洁寡合”,下第后偶游城南,遇一女郎, “独倚小桃斜柯伫立,而意属殊厚,妖姿媚态,绰有余妍。”崔一见钟情,女亦缱绻情深。第二年清明节,崔去拜访未遇,便题诗在门上。诗云: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隔数日复往,女郎已害相思病而死。崔护抚其尸痛哭,居然复活,终成连理。这个故事中,桃花象征着青春与爱情。
至于春水、桃花合用,则以唐刘禹锡的《竹枝词》为最著名: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刘诗以春水、桃花分属深愁、寡情,另具个性。而桃花、春水均与爱情密切相关,则属共性。
关于鸳鸯鸟,与爱情的关系则更为密切。据东晋干宝《搜神记》载,韩凭娶妻何氏,夫妇异常恩爱,后何氏为康王所夺,双双自杀殉情。康王怒,故意不让合葬一墓,然而, “宿昔之间,便有大梓木生于二冢之端,旬日而大盈抱。 屈体相就,根交于下,枝错于上。又有鸳鸯,雌雄各一,恒栖树上,晨夕不去,交颈悲鸣,声音感人。宋人哀之,遂号其木曰相思树。相思之名,起于此也。南人谓此禽即韩凭夫妇之精魂。”唐李德裕即用此典写成《鸳鸯篇》,热烈地歌颂说: “君不见昔时同心人,化作鸳鸯鸟。一夕不暂离,交颈千年尚为少。”
现在华岩在这帧诗画中将春水、桃花、鸳鸯三种形象集中在一起,当然能更强烈地传达爱情了。
但这幅图上署为“戊辰(1748)春朝新罗山人写并题”。华岩出生于1682年,创作这帧诗画时已六十七岁。在衰暮之年回忆年轻时一段缠绵悱恻的恋情,当更加低回不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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