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徯斯
右军潇洒更清真,落笔奔腾思入神。
《裹鲊》若能长在世, 《子鸾》未必可惊人。
苍藤古木千年意,野草闲花几日春。
书法不传今已久,楮君毛颖向谁陈。
揭傒斯(1274—1344),元文学家。字曼硕,龙兴富州(今江西丰城)人。官至翰林侍讲学士,谥文安。工诗文,与虞集等齐名。曾参加编撰辽、金、宋三史。有《揭文安公集》。又善书,风格精健闲雅,陶宗仪《书史会要》言其“正行书师晋人,苍古有力”。这首题书诗在明汪砢玉《珊瑚网》一书中凡两见,一录于“王右军《此事帖》”后,一录于“晋右将军王羲之《每思帖》”后,下均署“揭傒斯拜题”。
首联是说,王羲之的书法风韵潇洒,格调清真,它落笔奔腾,妙思入神。这一评价,既从王羲之书艺出发,又是继承和发挥了李白《王右军》的诗意: “右军本清真,潇洒出风尘”;“扫素写《道经》,笔清妙入神” (可参看该诗赏析)。
颔联,对流传的某些王羲之帖进行评论。
《裹鲊》,这是传为王羲之书的名帖,宋代薛绍彭将此帖刻石,载入《宝晋斋法帖》,今存。据当代书法家沈尹默研究,此帖笔致紧敛,内擫而近古,确实保存了王羲之的书意。他在《二王法书管窥》中指出,陈隋以来王羲之书摹拓传到现在,极为可靠的有《快雪时晴帖》、 《奉橘帖》、八柱本《兰亭修禊叙》唐摹本、从中唐时就流入日本的《丧乱帖》、 《孔侍中帖》几种,至于《裹鲊帖》,也“可认为是从羲之真迹摹刻下来的,因其点画笔势,悉用内擫法,与上述摹本,比较一致”。
至于《子鸾帖》,虽传为王羲之墨迹,但古人就对此存疑。米芾《书史》说: “刘泾不信世有晋帖,后十五年,始得《子鸾字帖》,云是右军。余云:恐陈子鸾。未经余目。后薛绍彭书来,亦云六朝书……刘君既收右军《子鸾帖》,作赞见寄。”可见,说《子鸾帖》为右军书,是很不可靠的。
王羲之书,历来鱼龙混杂,真伪难辨,揭傒斯却凭着自己的真知灼见,区分了《裹鲊》和《子鸾》的真伪。由于他只见到《裹鲊帖》的拓本,所以说,该帖如果能长存于世,那么,《子鸾帖》就未必能那样惊人,致使有人作赞以颂了。这里用的是对比法、抑扬法,扬此而抑彼,从而张扬了右军书法的真面目。
颈联,是进一步引申发挥颔联之意,并出之以具体生动的形象。诗中说,包括《裹鲊帖》在内的王羲之书法及其可靠的摹拓,宛同苍藤古木,它劲健有力,浑厚挺拔,且饶有古意,可以传之千载;而那些以《子鸾帖》为代表的鱼目混珠的王书赝品,却犹如野草闲花,其春意只能维持几天而已,也就是说,它们虽一度被人奉为真迹,甚至煊赫一时,但过不了多久,人们就会不屑一顾的。这一联对仗工整,意象生动,比喻贴切,含意深远,它用的也是对比法、抑扬法,其颂扬《裹鲊》和一切法书真迹,贬抑《子鸾》和一切赝品伪作之意,溢于言表。
揭傒斯在尾联叹道: “书法不传今已久”。这句是一语双关,既慨叹潇洒清真的右军书法至今近乎失传,又慨叹人们眼识之差,误把《子鸾》当作右军真迹,这不但指出了陈隋以来特别是元代书法界的状况,而且指出了历来书法批评界不识真赝,不善赏鉴。既然是这样,那么, “楮君毛颖向谁陈”呢?楮,木名,即“构”,皮可制桑皮纸,因以为纸的代称。张翥《题赵文敏公木石》诗: “吴兴笔法妙天下,人藏片楮无遗者。”楮君,为纸的拟人化。毛颖,韩愈曾作《毛颖传》,以毛笔拟人,后因以“毛颖”为毛笔的代称。揭傒斯诗末句是说,既然书坛上无论是创作还是批评鉴赏状况如此之不佳,远离了右军的真传,那么,纸和笔不遭知音、不遇真主的怨苦又向谁去陈述诉说呢?这一结尾,是发人深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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