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雪景图》题画诗赏析

徐渭

幽人凭水槛^①，钓者挈鱼投^②。

况对千山雪，而无一客留。

腊酒此时熟^③，老夫终岁忧。

壶公能醉我^④，跳入画中休。

【注释】

①凭：身子靠着。水槛(jian)：水边的栏杆。②挈(qie)：悬持，提起。鱼投：钓竿。③腊酒：指农村中上年腊月酿制成的米酒。陆游《游山西村》：“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④壶公：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仙，此处指美酒。

【评说】

本诗选自徐渭《徐文长三集》卷六。

明代画论家唐志契曾说：“画雪最要得觱发栗烈意，此时虽有行旅探梅之客，未有不畏寒者。只以寂寞为主，一有喧嚣之态，便失之矣。”(《绘事微言》)早在唐代，柳宗元的一首《江雪》，描绘出清冷孤独，不带人间烟火气的江天雪地，并把此情景与钓翁相联，江雪钓客便成为中国艺术的一大传统题材。

徐渭在诗画中，秉承传统，刻意创造出孤寒凄冷的境界，通过这一画境的描绘，表现出自己内心失意孤寂的苦闷，传达了内在的精神世界。

诗中假设了一位江边凭栏远眺的幽人隐士，借他的眼光来展现画境：在大雪纷飞的江面上，一叶小舟，一个老翁，独自在寒冷的江心垂钓。画作和诗作展现给人们的天地是如此纯洁寂静，一尘不染，万籁无声。为了突出画中的主角——穿蓑戴笠的“钓者”，诗人不惜笔墨去描绘背景，使之显得广大廖廓，几乎到了浩瀚无边的程度，因为背景越广大，画中的主人公也就越显得突出。诗人以“千山”一词，给画中独钓的渔老作陪衬，若没有“千山”，画中幽静凄寂之境也就平淡无奇，没有感染力。面对千山飞雪，山中无一客，剩下的只是白雪覆盖的茫茫山野，与钓者挈杆垂钓形成一种不平常的景象。这一纯洁净爽而又寒凛惨淡的世界，令人不由想到人世间的“冷”，这与作者内心的失意困顿是完全一致的。诗人就由此导入诗作的后两联，将诗意由画面引到画外，抒发胸臆。

后两联一气呵成，意蕴连贯，构成一个完整的抒情主体，念及自身的一世遭际，面对昏聩黑暗的社会，“老夫”我不免终日忧心忡忡。但我自有解除郁闷的法宝，“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曹操《短歌行》)，前人早已有之，我还有“跳入画中休”这一独特的机关法门。这正是徐渭生活的真实写照。史载，他常酣饮，乘醉作画，并自云：“一涂一抹醉中嬉。”这是画家在历经折磨后，在酒酣画意中解脱自我的独特方式，真不啻于对黑暗现实的无言控诉。由此，读画人更可以体味出画家孤傲激愤的性格，正如画中不畏寒冷孤寂的钓客，清高孤傲，甚至凛然不可侵犯。所以，后两联是画家的“点睛之笔”，点明了画作的寓意，画中被幻化、美化了的境界与钓客，实际上正是画家本人思想感情的寄托和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