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元吉
凝碧旧池头,一听管弦凄切。多少梨园声在,总不堪华发。杏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惟有御沟声断,似知人呜咽。
《金史·交聘表》载:金世宗大定十三年(1173)三月,“宋遣礼部尚书韩元吉、利州观察使郑兴裔等贺万春节”。当时北宋的故都汴京(今河南开封)已成为金国的都城。韩元吉作为南宋使者,在汴京金人所设的宴会上,听到乐工演奏北宋的宫廷音乐,此时此地闻此声,他不禁百感交集,作了这首词,深表对故国沦亡之凄痛。
上片由听乐触发北宋亡国之痛。作者身在异国都城,而且这异国恰恰是灭亡北宋的金国,这都城又恰恰是北宋故都汴京,听到的教坊乐,却是故国之音,怎不倍感凄切,心痛欲裂!词一开头借用了唐代诗人王维在安史之乱中被拘时所作诗句,表达其亡国的伤痛心情。据计有功《唐诗纪事》载,唐玄宗天宝十五载(756),安禄山陷长安,大会凝碧池,王维时拘于菩提寺,作《凝碧池》诗说: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韩元吉此时与王维当时的心情是相似的。在此时此地耳闻熟悉的管弦,怎能不油然而生凄切之感。“多少”两句进一步抒发其不堪的心情。“梨园声在”,这个“在”字,以有写无,感情分量很重,与杜甫《春望》的“国破山河在”之“在”有异曲同工之妙。不仅如此,从北宋灭亡迄今已四十六年,昔日的乐工也已白发丛生,他们岂忍奏此故国之乐?作者因而又有“不堪华发”之慨。当时作者也已年五十有六,他一生力主抗战,遭此情景,又怎禁受得起心头的创痛!上片由写声而入情,由闻声而勾起故国之思、亡国之痛。
下片用拟人手法写景,融情入景。在作者眼中,杏花亦满含愁情,只在野烟的笼罩下开放。花之“无处避”愁,正衬托着人的愁思深长,北中国笼罩在金人统治的阴霾中,故国的杏花又能在哪一块净土上开放呢?“野烟”再次借用王维诗意,渲染出金国统治区的浓重灰黯的气氛,表露了作者的无限伤心。最后二句说,御沟(流过皇宫的河道)中的流水也无声地淌着,仿佛它也知道人的悲痛心情。昔日皇宫繁华喧腾之地,今日已为金人所占据,怎不使人欷歔呜咽。沟水无声空自流,这无声的沟水中正流着作者极度的悲伤。不论是无声的御沟,还是有声的教坊乐都同样触发了作者的深深凄愁。作者以情观物、物亦含情,写花写水亦知亡国之痛,更是加浓了宴会上听乐的凄切伤悲。全词流露着沉痛、悲凉的色调。
麦孺博云:赋体如此,高于比兴。(梁令娴《艺蘅馆词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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