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州。
“望江怀远”,虽是唐宋词中习见的主题,但若就含蓄蕴藉而言,似应首推温氏此词。作者巧妙地选择“望江楼”作为抒情女主人公的活动空间,用江上景烘托和写照其心中境,从而曲折有致地表现了其盼归之切和用情之专。
首句揭出女主人公登楼盼归的时间:清晨,刚刚梳洗完毕,她便满怀希望地去等候那点点帆影。拳拳此念,不可不谓急切;依依此情,亦不可不谓执著。次句点染女主人公登楼盼归的情态。“独倚”二字,既使人想见她的孤单寂寞,也隐含“斯人独憔悴”之意。“望江楼”,分明是她怀远盼归的处所。所登既为望江楼,则其所盼必然是江上归棹。着一“望”字,女主人公的凭栏凝眸之态跃然纸上。有道是“独自莫凭栏”,因为栏外景色往往触发起心中愁思。而今,女主人公却甘冒其“险”,正见出其怀想之深,希望之烈——尽管归音杳然,她却仍固执地认为自己殷殷期待中的帆影今天会从天边飘来。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徒骋远目,希望成空。“过尽”两句便展示其由希望到失望的心灵历程:那驶过楼前的千片征帆,每一片都有可能是她意中人的归舟,因而她心中一次又一次地升腾起希望之火;然而,每一片都径直驶去,绝不稍留,这又使得她内心的希望之火一次次熄灭。“过尽千帆皆不是”,在无数次“是”与“不是”的辨认过程中,女主人公曾多少回忧而复喜,喜而复忧,又曾多少回由希望的峰巅向失望的深渊坠落?如是循环,其心灵受到的摧伤自不待言。终于,连最后一点帆影也消失在遥远的天边,只有夕阳的余晖映照着默然无语而又悄焉含情的一江春水——这脉脉斜晖和悠悠江水,岂不正象征着女主人公的不尽情思,无穷怨望?这里,女主人公活动的空间固然一无变更,时间却已从清晨推移到傍晚,作者就在这不变的空间与变动的时间的交叉中,将女主人公骤起骤落的心路历程刻划得淋漓尽致。而从另一角度来考察:女主人公眼中所见为“千帆”,心中所念只“一人”,所谓“天下人何限,慊慊独为汝”。这又暗示了她对爱情的既专且深。此正其含蓄蕴藉处。结句写女主人公将视线移向长满白蘋的水中小洲,断肠情怀更难排遣。“肠断”二字,见出女主人公此时已由失望趋于绝望。今日若此,明日复将如何?作者留给我们的想象余地是多么宽广!
温氏多“密丽”之作,此词的风格却较为疏淡。作者一字不及女主人公的容貌服饰,而纯用白描手法作心态、心绪描写,景物的构置也完全服从于映衬心态、烘托心绪的需要,因而与作者的其他词作,有着不同的况味。
痴迷摇荡,惊悸惑溺,尽此二十余字。(〔清〕沈际飞《草堂诗余别集》卷一)
绝不着力,而款款深深,低回不尽,是亦谪仙才也。吾安得不服古人?(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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