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光羲·同王十三维偶然作(十首选一)》原文与赏析

《储光羲·同王十三维偶然作(十首选一)》原文与赏析

储光羲

仲夏日中时，草木看欲燋。

田家惜工力，把锄来东皋。

顾望浮云阴，往往误伤苗。

归来悲困极，兄嫂共相譊。

无钱可沽酒，何以解劬劳。

夜深星汉明，庭宇虚寥寥。

高柳三五株，可以独逍遥。

储光羲这一题组的诗共十首，是他同王维一段交游过从期间诗的书录，“偶然作”说明它的随意性和不连贯性，并非严格意义的组诗系列。从诗的内容写法看，也驳杂不一。本首咏田家生活，仍属汉乐府《东门行》、《十五从军征》一类路数，抒情主人公是虚拟的农夫，优孟衣冠，不免要露出士大夫马脚。

首六句为一解，叙盛夏干旱，农夫锄苗盼雨，全是寻常口语和平淡语气，从行为中写景写人，且把矛盾与心情典型化。“看”是一种心情，草木焦枯与忧心似焚相表里; “惜”是一种心情，当此，盛夏酷暑，为抗旱保苗，应该百倍珍惜的辛苦“工力”也在所不惜了;“望”是又一种心情，若大旱之望云霓，盼滂沱之解暑渴，可却只有浮云薄翳，或仅仅是一种希冀，一种企望，而一“顾”一“误”传神细节，更刻画此种心不在焉的惶惑。按理说，仲夏日中锄苗，不符合生活真实，可为了造成环境典型化与突出矛盾尖锐性(“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类此)，并不违背艺术真实，且有助作深层心理透视。强烈的矛盾情态，以闲淡笔墨白描手法从容叙写，显示了一种大巧若拙的简古风格与质朴气度。

中间四句为一解。农民田间归来，体力与精神都已疲惫，“悲困极”三字下得十分沉重， 照应上文;而“兄嫂共相譊”则加深孤苦无依气氛，提挈下文。 “共相”兼指兄嫂唱和; “譊”，争辩，引申为责骂。汉乐府《孤儿行》： “里中一何譊譊”。该农夫亦茕独孤苦，既无衣食父母，又无沽酒青钱。这里，“酒”的形象不仅贯通“无钱”与“劬劳”，还应该看作是孤独的象征物和孤独者解闷的伴侣。李白可以“把酒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而他却连这一点慰藉都无法得到。“劬劳”，劳累，劳苦。《诗·小雅·鸿雁》： “之子于征，劬劳在野。”甚或还暗示失群孤雁的悲哀呢!这一解无只字写孤独，而孤独的浓重阴影笼罩字里行间，化解不开。如果说干旱乃天时灾变的赐予，孤独则是社会家庭人间关系所造成，叙事深度与抒情浓度相互渗透，富有层次感。

最后四句一解。依旧是孤独环境与心境的拓展和深化。围绕着末句“独”字，写夜深，写星汉，写寂寥虚庭，写三五高柳，这彻夜不眠的愁人，这无法排遣的悲哀，把四周的氛围渲染得更为沉重。黑白分明的层次，朦胧幽昧的背景，构成一幅立体的写意画面，把实景虚化了。“逍遥”，反语，或可解“穷开心”;确切地说是“反拨”，即用特殊色调构成对比，可以取得相反相成的艺术效果。但是，从整体布局与格调看，这一解似乎与全诗不很协调，或许可以有两点解释：一是储光羲客串农夫角色，总难免有隔膜之处，尤其到抒情写意时，不禁显现士大夫本相; 二是作为盛唐田园山水诗派的一员，虽然唱古风古调，不经意间杂点唐音唐腔，透露时易世移消息，这也是合符逻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