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应物·听嘉陵江水声寄深上人》原文与赏析
韦应物
凿崖泄奔湍,古称神禹迹。
夜喧山门店,独宿不安席。
水性自云静,石中本无声;
如何两相激,雷转空山惊?
贻之道门归,了此物我情。
明末清初李邺嗣《慰弘禅师集天竺语诗序》云: “唐人妙诗若《游明禅师西山兰若诗》,此亦孟襄阳之禅也,而不得耑谓之诗;《白龙窟泛舟寄天台学道者诗》,此亦常征君之禅也,而不得耑谓之诗; 《听嘉陵江水声寄深上人诗》,此亦韦苏州之禅也,而不得耑谓之诗。使招诸公而与默契禅宗,岂不能得此中奇妙?” (《杲堂文钞》卷二)李邺嗣列举孟浩然、常建、韦应物三首诗,认为可直接视作禅宗妙语而不必看作诗,那是为了突出三位诗人禅悟之妙,而并不是为了否定这三首诗的艺术性。孟、常二诗且不论,韦诗实是一篇充满禅趣的佳作。
这首诗通篇抓住嘉陵江水声来做文章。发端两句借大禹治水的传说写嘉陵江水声的由来。其意是说,大概由于大禹的神奇力量,他凿开险峻的山崖,使急流惊湍奔腾直泻,发出巨响。起笔即紧扣题目,显得气概不凡。
三、四两句叙诗人夜宿山门店,由于水声的喧闹,通夜睡不安稳。一方面承接上文,进一步具体写出嘉陵江水声之大;另一方面又极自然地引发出下文对水性的议论。这是阐发禅理、表现禅趣的契机。
五、六、七、八四句借水声与山石激荡出巨响这一现象展开议论,颇含哲理。当然,今天我们可从积极方面去领悟其中的哲理,比如从两物相激去认识矛盾产生的原因,并进而认识只有如此才能推动事物前进的道理。但如以这样的要求施之于韦应物,却是不切实际的,甚至是反历史主义的。因为韦应物毕竟是一千二百多年前的中唐诗人,他这首诗又是寄给一个佛教徒的,他只能谈论佛理禅机。韦应物的时代,禅宗六祖惠能虽早已去世,但正是他的禅学大盛的时期。惠能一方面强调即心即佛,应向自性中求佛,另一方面又强调以无念为宗,即于一切法不取不舍,不染不著,任运自然,自在解脱。他提倡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将唯心论的众生悉有佛性说推衍到极端。而跟韦应物同时代的天台宗九祖湛然又极力宣扬无情有性论,不仅认为有情众生悉有佛性,而且还强调连墙壁瓦石等无情物也悉有佛性。这就导致后期禅宗进一步强调“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景德传灯录》卷二十八)。韦应物这首诗便是在上述这种佛学氛围中展开议论的。其意是说,水性本来是安静的,山石也不会发出声响,可是两者一激荡,竟发出惊雷一样的巨响,完全丧失了水石的本性。我们从这一自然现象中,可以悟出很深的禅理: 人在社会中,应当以无念为宗,不取不舍,不染不著,任运自然,自在解脱,应当象水石一样保持安静和无声的本性,清静无为,也就具备了佛性。水石保持住本性就具备了佛性,人向自性中求取,保持住清静无为的本性,也就具备了佛性。当然,韦应物这种思想是很消极的,应当批判。但通过这首诗,却可看出韦应物禅学修养是很深的。
诗的最后两句,表示自己写这首诗的用意是以此赠给深上人,彼此交流禅学心得,并对深上人的彻悟物我之情的禅学修养无限向往。这个结尾,写得既很切题,又有余味,是很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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