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度荆门望楚》原文与赏析
陈子昂
遥遥去巫峡,望望下章台。
巴国山川尽,荆门烟雾开。
城分苍野外,树断白云隈。
今日狂歌客,谁知入楚来。
这首行旅诗,是陈诗中的上乘之作,深得历代论者褒评。它是子昂首次由蜀入楚途中所作。诗人以淡素苍劲的笔墨,从大处着手,融纪行、写景、抒情为一体,生动地描绘了乘舟度越荆门山的情景。
首联,写离开巫峡,向下驶往章台。巫峡,是长江三峡之一,西起四川省巫山县,东至湖北省巴东县。章台,即章华台,是春秋时楚国所建,遗址在今湖北省沙市附近。出巫峡,往章台,其间有数百里之遥。诗人特意点出这一区间,为度荆门所望铺设了广阔的画面。于此同时,诗人又精心选用了“遥遥”和“望望”两个重叠词,描述了轻舟行进的情状,“遥遥”,形容船只离开巫峡愈行愈远,又包含着诗人的不时回望; “望望”,状写诗人多次前瞻,又描画了轻舟沿江东下,距章台愈来愈近。在这里,这两个重叠词紧切题中的“度”、“望”二字,并把它们融而为一,使“度”中有“望”,“望”中有“度”。顾望之间,巫峡已远抛身后,章台已为望中所收。正如郦道元所云: “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水经注·江水》)诗人欣快之情也不露痕迹地注入了轻舟疾行之中。
颔联,写度荆门时所见近景。“巴国山川尽”,上承首句的“去巫峡”。巴国,即巴子子国,是周王朝的诸侯国,此处用来指代巴蜀地区。诗人通过回顾旅途经历的巴蜀“山川”,在首联描绘的巫峡到章台的广阔画面之外又增添了一层远景。句末结一“尽”字,写出回望结果,又将这一远景在视线区化为乌有,从而突出了眼前的荆门风光在画面的中心位置。荆门山,在湖北省宜都县西北,长江南岸,与北岸的虎牙山相对,“上合下开,暗彻山南,有门象” (《水经注·江水》)。诗人用“烟雾开”三字,简练而形象地描绘了度越荆门时自然景象的变化。乘舟穿度其间,江峡上空,水气蒸腾,烟环雾绕,越过之后,则是豁然开朗,天宽地阔。诗人目睹异地风光的新奇之感、兴奋激动的心情,也极其自然地融合在写景之中。这两句与首二句,一连用了四个地名,却无堆垛之嫌,正如清代著名学者纪昀所说:“得力全在以‘度’字,‘望’字分出次第,使境界有虚有实,有远有近,故虽排而不板。” (《瀛奎律髓》卷一纪评)
颈联,紧承第四句的“开”字,用如椽巨笔勾勒了极目远望所见的景象。李白在《度荆门送远》一诗中说: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可见,越过荆门之后,展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为了渲染此处的寥阔空旷,陈子昂用虚实相衬的手法,从地面写到了天空。他以旷野之外只有城郭分开畛域,白云边只有树木遮断了视线,反衬出四面八方一片苍茫,无所障目。如此摄象选境,反映了诗人壮阔、豪爽的情怀。
尾联,在前六句写景的基础上,直接抒情,豪气纵横,热烈奔放。“狂歌客”,即春秋时期楚国著名的狂人接舆。诗人以其自况,用典自然惬当,形象生动地表现了他对祖国壮丽山河的无比热爱。
从这首五言律诗可以看出,陈子昂对当时新体诗的形成是做出了可贵贡献的。所以,元人方回称陈子昂是“唐代律诗之祖”,并把本篇列为《瀛奎律髓》的压卷之作。显然,我们绝不能因为他提倡汉魏古风,写了好多五言古诗,就把他斥为反对新兴的文学样式的“保守派”。从这首诗,我们还可以看出,陈子昂是颇有艺术才能的诗人。所以,明人胡应麟在《诗薮·内编》卷四中,曾说本篇“平淡简远,为王、孟二家之祖。”由此又可见,我们绝不能因他的有些诗篇理胜其辞,就批评他“只重内容,不讲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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