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镜听词》原文与赏析
王建
重重摩挲嫁时镜,夫婿远行凭镜听。
回身不遣别人知,人意叮咛镜神圣。
怀中收拾双锦带,恐畏街头见惊怪。
嗟嗟暩暩下堂阶, 独自灶前来跪拜。
出门愿不闻悲哀,郎在任郎回不回。
月明地上人过尽,好语多同皆道来。
卷帷上床喜不定,与郎裁衣失翻正。
可中三日得相见,重绣锦囊磨镜面。
镜听,又名“耳卜”,是民间预测吉凶的传统习俗。相传在正月十三夜,(或说正月初一夜)洒扫厨房,灶门前供上香烛,在锅中盛满水,将杓子放入水中,然后虔诚拜祝所求之事。拨动杓子后,根据杓柄停止时所指方向,抱镜走出门外,举镜在耳边密听人言,以所闻的第一句为卜兆。或占年岁顺逆、或求行旅吉凶,祸福休咎,各随所听。历代流传不歇。
诗歌开端,以“重重摩挲嫁时镜,夫婿远行凭镜听”突兀出之,略去夫婿何事远行、何处远行、出行几时,直接拍合诗题,突出妻子的盼望,开端情感浓郁,真切动人。“重重摩挲”四字,着眼于女主人公的举止,从反复的动作中表现出离别之苦、寂寞之久、思念之切、企盼之诚,含不尽之意于言外。“回身不遣别人知,人意叮咛镜神圣。”传说镜听不可告人,告人则不验。人们再三叮嘱女主人公,镜有神圣,所以室妇隐秘其事,不敢轻慢。诗歌着力刻画思妇的虔敬心理,再次表现出她的急切思念。“怀中收拾双锦带,恐畏街头见惊怪。嗟嗟暩暩下堂阶,独自灶前来跪拜。”嗟嗟暩暩,急走时衣服摩擦所生声响。害怕街上行人见镜惊怪,而镜听失效,所以密藏怀中。诗歌以思妇的谨慎心理、急遽举动再次强化了思妇的思念之深。“出门愿不闻悲哀,郎在任郎回不回。”这是女主人公的祷祝之词。夫婿远行,妻子总希望行人早日归来,何以祝告任其归来与否?貌似反常。其实她所祝告的一是行人平安、二是早日归来这双重愿望。出门窃听人语,是吉是凶,全然不知,心情忐忑不安,所以只敢祈求行人平安这较低层次,而不敢要求早日归来这较高层次。舍高就低,措词深婉。语短情长,心绪微妙,从中体现出女主人公温柔性格。“月明地下人过尽,好语多同皆道来。”镜听本来只须听第一句,即知好坏,思妇却一而再,再而三,听到夜深人尽。为何不守规范,则下文已作出答复。初听是好语,心中犹惴惴不安,再听以坚定信心。听来又是好音,心中欢喜,更求证实。如是往复,以致行人有尽而听兴无穷。诗歌侧影取神,刻画出思妇的喜悦心情。
“卷帷上床喜不定,与郎裁衣失翻正。”翻正,即反正。听得好音,卜来喜讯,上床后无法入睡,又下床为郎裁衣。然而连衣片正反也搞错了。针指女红是妇人份内之事。操持久熟而蓦然失手,错在意外,则女子之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尽在目前。诗人选材精审,片语传神,如选女子生疏之事,则舛误失手在意料之中,无须深怪,也就难以突出人物神情了。“可中三日得相见,重绣锦囊磨镜面。”可中,即如果。这是女子的许愿。把一腔热望寄托于铜镜之上,寓盼人之深于爱镜之诚,心理刻画细致入微,更为风神摇曳。
在现存唐诗五万余首中,以镜听为题成篇,只有两篇。作者从平凡生活中掇取诗材,新颖独到,为后人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唐代风俗资料。
诗歌为叙事体,以镜发端,以镜结篇,围绕诗题,结体紧密完整。刻画人物形象时,注重人物举止、心理。心情由出门前的谨慎急切、到临出门的惴惴不安,再到归来后的狂喜过望,过渡自然,层次清晰,刻画细微逼真,塑造出一个温顺、热情的妇女形象。清人沈德潜评之曰: “摹写儿女子声口,可云惟肖”,不为溢美之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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