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注送丘为落第归江东》原文与赏析

《王维·注送丘为落第归江东》原文与赏析

王维

怜君不得意，况复柳条春。

为客黄金尽，还家白发新。

五湖三亩宅，万里一归人。

知祢不能荐，羞为献纳臣。

丘为，嘉兴(今属浙江)人，累举不第，归山读书数年，天宝初中进士，官至太子右庶子，九十六岁卒。王维对他甚为称许，尝与唱和。这是一首送人落第还乡的诗，作于元宝初登进士第之前。“江东”，长江以东的地方，这里指丘为的家乡嘉兴。

诗的开头由一“怜”字引出，“不得意”指“落第”。“况复”二字递进一层，丘为落第正当柳树又绿的新春，伤心人对满目春光不免倍觉伤神。“柳条青”三字并暗藏送别的场景，文战不利，又将归去，灞水岸边，杨柳依依，送别之际，诗人对丘为的怜惜之情也比别离之前更加强烈了。这一联从自己与丘为两面说，随后两联专说丘为。第二联用典。当年苏秦游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 (《战国策·秦策》)。以苏秦作比，极言丘为只身困于长安、盘资耗尽的窘况，而当返回时，由于忧愁的煎熬，两鬓又新添了白发。一“尽”、一“新”，情形各别，两相映照，丘为的凄苦之态与诗人的哀怜之情宛然在目。京都既难以安顿，还家又将如何呢?第三联作了形象的回答： “五湖三亩宅，万里一归人。” “五湖”，这里特指太湖，转指丘为的家乡。意谓孤独一人长途返回，太湖畔唯有微薄的家产，生计艰辛。此联句与句对仗，同时又句中自对： “五湖”对“三亩宅”，“万里”对“一归人”。五湖边土地虽广，丘为的宅地仅止三亩;归途有“万里”之遥，行者仅孑然一身，真是“盖冠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杜甫《梦李白》)了。结尾一联重又连着自己与丘为说： “知祢不能荐，羞为献纳臣。”祢，祢衡，借指丘为。《后汉书·文苑传》说祢衡恃才傲物，唯善鲁国孔融及弘农杨修，融亦深爱其才，“上疏荐之”。“献纳臣”是作者的自指。所谓“献纳”，是将意见或人才献给皇帝以备采纳的意思。唐代武后垂拱二年，设理匦使，以御史中丞与侍御史一人充任，玄宗时改称献纳使。王维曾任右拾遗、殿中侍御使等官职，所以自称“献纳臣”。诗人说自己明知丘为有才华而不能将他推荐给朝廷，自愧不如孔融，同时于“羞”中寓愤，对于贤才遭弃而名器假人的黑暗政治流露了理所当然的愤慨。诗情由怏怏惜别转到深深的内疚，以至于牢骚不平，激昂慷慨。

王维与丘为虽是同辈诗友，但年龄略大几岁，又早早中了进士、步入仕途，故诗中语气较为老成。结尾处反用孔融与祢衡的典故，虽是从识贤、荐贤的角度引出，但“知”字与篇首的“怜”字，还是表现了一种长者所特有的口吻。诗写送别，抒发的却不是一般的离情别绪。诗人所哀怜的“不得意”，并非普通人的文战不利，而是一个有才如苏秦、祢衡的丘为不能为朝廷所用。故虽写离别，着重抒发的却是对人才的爱惜以及由此引出的对黑暗政治的激愤。全诗从离别写到归程，自近及远;诗情则由哀怜转为羞愤，由浅入深。读此诗，似见诗人正伫立凝望丘为步步远去的身影，而在他心中，怜而羞、羞而愤的感情波涛正汹涌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