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战桑干北,秦兵半不归。
朝来有乡信,犹自寄寒衣。
《塞下曲》是新乐府中的一种曲调名,曲辞多写边地战争以及征人思妇的离情别绪。许浑此篇的内容,也不出传统题材的范围。但由于构思新巧,抒情委婉,成为同类作品中难得的佳篇。
全诗讲述的是一场大战争中的一个小故事。一二句概括交待这场战争。“桑干”,指桑干河,即今河北省境内的永定河。从“秦兵”二字看,战争发生在秦国与北方胡人之间。在唐人诗篇中,以秦汉比喻唐代,是常见的写法。唐代在东北边地与奚、契丹之间的战争极为频繁,“夜战”,点明战斗发生在夜间。“半不归”,表明“秦兵”打了败仗,损兵折将严重。一场失败的战争,这就是产生悲剧性故事的典型环境。
三四句即写悲剧故事本身。“夜战”刚刚过去,亲人阵亡的不幸消息还来不及传到故乡,早上,家信带到了战场上,还捎来了棉衣。“乡信”与“寒衣”,象征着妻子对丈夫的思念和关心,但这只能存在于生者与生者之间,而如今竟然发生在生者与死者之间。等待着的,竟是一去不复返的;期待着的,竟是永远消失了的。这是怎样的残酷啊。“有”与“犹自”,都表明一种状态,一种客观存在,同时又都是一种判断,暗藏着诗人浓重的感情色彩。“有”在句中有“不该有”、“岂能有”、“竟然有”的意思,“犹自”则有本不该自管自而竟然“还在自管自”的意思。后两句所写,虽是一家一户的事,但窥一斑以知全豹,在“半不归”的“秦兵”中又藏有多少这样令人惨然的家庭悲剧啊!盛唐边塞诗多抒立功边塞的豪情,即使写“死”,也是洒脱的“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王翰《凉州词》)。中晚唐由于唐帝国日趋衰微,边塞诗也随之变得气象衰飒,多写战争的残酷与久戍的痛苦,即使是一支“碛里征人三十万”(李益《从军北征》)的浩荡大军,也会感伤地“一时回首月中看”(同上)。许浑以巧妙的诗笔展示战争的残酷性,当也是与盛唐以后的时代精神与创作风气有关。
此诗在艺术上很见特色。诗人将寄寒衣与离情二者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加以表现并形成为一定的构思模式。这一模式的数学式的表述是:战争的残酷性=丈夫已经战死+妻子仍在等待。在许浑的这首诗中,丈夫战死用虚笔,从战败的大背景中带出;妻子等待用实笔,写她不知丈夫阵亡而仍在相思期待之中。一虚一实,以虚带实,运实入虚,以虚实之间的强烈反差凸现出战争的极端残酷。
与陈陶《陇西行》同意,陈语神,许语质。(唐汝洵《唐诗解》)
借寒衣一事,写出征人死别之苦,却妙不犯尽。(李锳《诗法简录》)
唐代回纥、吐蕃,迭扰西北,尤征戍频频。诗言沙场雪满,深夜鏖兵,迨侵晓归营,损折已近半数,而秦中少妇,犹预量寒意,远寄衣裘,不知梦里征人,已埋骨桑干河畔矣。(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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