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丘作·高适》原文与赏析

高适

我本渔樵孟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

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

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

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归来向家问妻子，举家尽笑今如此。

生事应须南亩田，世情付与东流水。

梦想旧山安在哉，为衔君命日迟回，

乃知梅福徒为尔，转忆陶潜归去来。

天宝八载(749)，年近五十的高适受宋州刺史张九皋之荐，得任封丘县尉。此诗即写于封丘任后。诗中真切地记述了想弃官归隐却又主意难定的矛盾心理，也流露了一种怀才不遇的抑郁情绪。

开头四句追述任封丘县尉前的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县尉不过是一区区“从九品”之职，这种卑微的小吏，对抱负不凡的诗人来说，本不屑为。作者以“本”“自”二字引出自己隐居郊野的闲适生活和无拘无束的人生态度;以“狂歌草泽”和“作吏风尘”作比照，表明做官前后截然不同的境遇;以“乍可” “宁堪”相互对应，突出了诗人内心的追悔之意。总之，短短四句，表明诗人的个性与官场是多么的不能相容!

次四句紧承“作吏风尘下”加以申述，具体描写自己的困窘。“只言”二句言明自己身为冗务所羁的烦恼，“拜迎”二句描写不得已而去捧上压下的痛苦。“心欲碎”表现了诗人的纯真，“令人悲”表现了诗人的善良。县尉的职务原来就是专事“拜迎”和“鞭挞”的那种可怜而又可恶的角色。诗人直抒胸臆，毫不掩饰自己对官场腐败的强烈憎恨。

“归来”以下四句，深入内心，写出了诗人的悲凉心境。“举家尽笑今如此”，妻室儿女认为官场丑恶，在现实中是普遍的，因此认为高适心理矛盾有点可笑。既然如此，不如弃官归耕。思想矛盾写得细腻真切。“生事”二句反映了诗人看透了官场而产生的出世之感，实际上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叹息。

最后四句笔势急转而下。一方面欲归不能，一方面又渴望归隐;既对“旧山”梦魂萦绕，又对“君命”耿耿于怀;真想弃官而去，可又下不了决心。这种矛盾的心理在煎熬着诗人。封建社会士人有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有着强烈的参与意识。然而现实政治的黑暗往往让他们失望。高适在极度失望之中，也就“乃知梅福徒为尔，转忆陶潜归去来”了。他终于明白汉代南昌的县尉梅福为什么那样竭诚效忠还是徒劳无益，不禁想起唱着“归去来兮”弃官而去的陶渊明。

这是一首自抒胸臆、剖明心迹的古体诗。语言质朴自然，感情真挚深切。章法严整，层次分明。每四句为一段，构成四段连环，段段推进，首尾呼应，诗意十分连贯。诗中多用散句，间有几处偶句，恰到好处地表现了诗人内心的波澜，构成雄浑深厚，宛转流畅的风格。全诗用韵灵活，平仄相间，起落有致，声调上极富美感。

韦左司： “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仁者之育也。刘辰翁谓其居官自愧，闵闵有恤人之心，正味此两语得之。若高长侍“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亦似厌作官者，但语微带傲，未必真有退心，如左司之一向谈耳。( 〔明〕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