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日休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这是皮日休《汴河怀古二首》的第二首。汴河,唐、宋人对通济渠东段全流的统称,诗中借以代指运河。隋炀帝在大业元年(605)征河南、淮北百万民工,开掘了这条名叫通济渠的大运河。它自洛阳西苑引谷、洛水达于黄河,复自板渚引黄河历荥泽入汴,又自大梁之东引汴水入淮,再发淮南十余万民工,开邗沟通长江。这样,自西苑乘船可以直达江都(今江苏扬州市)。炀帝沿通济渠筑离宫四十余所,其中以江都宫最为壮丽。他从大业元年至十二年(605——616)三次游幸江都,每次都有一二十万人随从。他乘坐的龙舟,高达四十五尺,长二百尺,起楼四层。其余各级大小船只数千艘,船队前后长二百余里。夹岸骑兵护送,旌旗蔽天。“锦帆过处,香闻十里。”(《开河记》)隋炀帝的巡游无度,挥霍无度,给人民带来的灾难是十分深重的。
唐代有不少诗人吟咏过这个历史题材,其中著名的有许浑的《汴河亭》,李商隐的《隋宫》七律和七绝等。这些诗,大都写炀帝逸乐无度,荒淫误国,如“广陵花盛帝东游,先劈昆仑一派流。百二禁兵辞象阙,三千宫女下龙舟”,“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半作帆”,如“四海义师归有道,迷楼还似景阳楼”,“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等。皮日休的这首《汴河怀古》,却一反常调,把笔锋放在评论隋炀帝开掘运河的功罪上来了。
“尽道隋亡为此河”,一个“尽道”,说明是众口一辞,似乎大运河是引致隋亡的“罪魁祸首”。“至今千里赖通波”,诗人从另一个角度设难辩驳。一个“赖”字,给大运河翻了案:水“赖”其流,物“赖”其通,田“赖”其溉,民“赖”其利,大运河开通后真是“功德无量”。诗人独称运河之功,使人耳目一新。此也是这首诗显出“光彩和锋芒”的所在。
如果说诗的前两句,是称大运河之功,那么诗的后两句,便是论隋炀帝之罪了。但诗人也不是泛泛而论,而是把隋炀帝与大禹放在一起来比较。诗人说隋炀帝“共禹论功不较多”,一个暴君怎能同大禹比功?这样说,岂不荒谬绝伦?原来诗人是有先决条件的: “若无水殿龙舟事。”炀帝有了这个前提或条件,才可“共禹论功”。而“水殿龙舟事”是“昼泣疲民,夜哭溺鬼”(皮日休《汴河铭》),其对人民为害之烈,莫可言状。这就不难领悟:诗人把炀帝和大禹放在一起,其实不是为炀帝论功,而是为了强调他“水殿龙舟事”罪孽的深重,是进一步地揭露炀帝的罪过,从而也是对炀帝更加有力的鞭挞。皮日休在《汴河铭》中说: “在隋则害,在唐则利”,说的是运河; “龙舟未故,江都已弑”,说的是炀帝。运河之利,炀帝之罪,本来就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这首诗表现了诗人的辩证观点,既为炀帝开凿运河论功,又更深刻地揭露了炀帝荒淫误国之罪。
皮日休在《汴河铭》序中曾说到: “尚恐国家有淇汴,太行之役,因献纤诫,是为《汴河铭》。”这首诗亦以这一历史事件为题材,由怀古而评古,评论运河,评论炀帝,是以诗的形式“献诫”。这首诗在构思上采用了欲夺先予、欲擒故纵的手法,而且运用自如,跌宕有致,不愧为晚唐怀古诗中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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