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素
丁丁漏水夜何长,漫漫轻云露月光。
秋逼暗虫通夕响,征衣未寄莫飞霜。
闺中思妇是唐诗中常见的主人公,但前后期之思妇却风韵各异。这也是唐代社会审美主体之美学观念逐步趋于深入的表现。张仲素这首《秋夜曲》,就鲜明地体现了唐代美学思潮的这一变化。
这首诗写闺中思妇寂寞孤独的心理状态,似与唐前期诗人之思妇诗如出一辙。但若细加品味,就会发现二者已有相当差异。前期如王昌龄的《闺怨》:“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虽有一腔幽怨,但这位少妇在春日登楼望见“杨柳色”之前,居然不知道“教夫婿觅封侯”之“愁”与“悔”,其心境之安适平静可想而知。而《秋夜曲》则不然,通篇都浸透着凄清孤寂的情调。诗中的思妇因良人远征,彻夜难眠。铜壶滴漏的声音本来微乎其微,普通人一般是不会注意到的;然而在这位终夜辗转反侧睡意全无的思妇耳中,计时的漏壶在静夜里响起的“丁丁”的漏水声却是那么的清晰。一滴滴敲在思妇的心坎上,一声声更使她感到寂寞难耐。单调乏味的滴水声,非但没有将她送入梦乡,反而益发使她感到漫长的黑夜不知何时了。不知心上人是否也如她这般寂寞和思念情人?尽管首句对她的何所思未置一词,但读者不难想象到思妇此时是多么想念她的丈夫,多么希望丈夫出现在她的身旁啊!次句紧承首句,冷清清的静夜是这般地百无聊赖,思妇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天空,秋夜的天幕上,轻云飘浮,移动得好慢好慢,月亮时而躲进云里,时而又露了出来。秋寒已悄悄袭来,更何况是在这长夜;秋天夜空的冷寂,更增加了大地的寒气。秋虫亦被冻得不停地悲鸣。这声音更触动了屋内的思妇那颗孤凄的心。她不禁想到,该是给丈夫准备寒衣的时候了。“通夕响”明写秋虫鸣叫时间之长,实际暗示思妇通宵达旦也未能成眠。前三句的客观之景,皆是为了引出第四句的主观之情。作者这种笔法,有画龙点睛之妙。末句希冀寒霜不要早早降落,可以窥见思妇对良人的一片深情。“飞霜”本是客观的自然规律,无法由人的主观意志决定;但思妇却希望它改变固有的规律,等她寒衣寄出后再“飞霜”。就这点而言,可说是这类诗前后期的异中之同。
王昌龄的《闺怨》是一首好诗,张仲素的《秋夜曲》,也有其独到之处。王诗抓住闺中少妇心理发生微妙变化的刹那进行集中描写,固然耐人寻味;张诗将思妇一夜间的情思以多个层次展开,更加凄切动人。从时代的角度来看,唐代前期国力强盛,立功边塞,成为当时人们“觅封侯”的一条重要途径。在这种时代风尚的影响下,一个少妇对丈夫从军远征而“不知愁”是完全可能的。而唐代后期,国力日衰,人们已无前期那种乐观的气氛,对边塞已不再抱有浪漫的幻想,思妇对良人的征戍生活,更多了一些担心。此乃前后期思妇心境不同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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