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稽山去,偏宜谢客才。
千岩泉洒落,万壑树萦回。
东海横秦望,西陵绕越台。
湖清霜镜晓,涛白雪山来。
八月枚乘笔,三吴张翰杯。
此中多逸兴,早晚向天台。
这是一首送别诗,但其主旨不在抒写离情别意,而在描摹“越中”的山容水貌,以久历其境者的慧眼为友人指引游览的津梁。唯其如此,从诗的形象系列来考察,也许将它纳入山水诗的范畴倒更恰当。“越中”,指唐越州所辖各县,以今浙江绍兴为中心。其间,不仅有秀丽如画的稽山镜水,更有星罗棋布的名胜古迹。而这在作者的笔下都得到了生动的展现。
一、二句破题。“谢客”,本谓谢灵运——谢灵运曾寄养于杜明师家,故名客儿。这里则是指代友人。作者听说友人将去越中寻访山水,深以为契,因为在他看来,只有稽山镜水能与友人的才情相惬(“偏宜”者,最合适、最相称也)。这样起笔,不仅与题意扣合甚紧,而且将对友人的称许与对稽山镜水的赞美融合在一起,暗示出:以友人之才情徜徉于稽山镜水间,是“两美相映”,各得其宜。
三至八句以纵横恣肆、举重若轻的诗笔展示稽山镜水的绝代风姿。“千岩泉洒落,万壑树萦回”,既点出其丘壑之众,又见出其林泉之美,笔力雄健,境界阔大。其中,“洒落”、“萦回”二词,不仅揭示了“岩泉”与“壑树”所特有的令人心旌摇曳的动态,而且使整个画面平添出生气与活力。如果说这两句是对稽山镜水的总体观照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四句则是对稽山镜水间的代表性风物的散点透视。“秦望”,指秦望山。据《水经注》载,秦望山在州城正南,为众峰之杰,涉境便见。公元前210年,秦始皇东游会稽,登此山以望东海,故名。“西陵”,在萧山县西十二里。春秋末期越国大夫范蠡筑城于此,以求固守,谓之固陵。后吴越王钱镠改名西兴,又称西陵。“越台”,即越王台,为越王勾践登眺及延宾之所。“霜镜”,夸喻湖水之清而凛冽; “雪山”极拟浪涛之白而汹涌。不难看出,攫入作者笔底的既有汇合了湖光山色的自然景观,也有回响着历史足音的人文景观。人文景观使人联想到我们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而慨然涌起“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的豪情;自然景观则使人领略到兼具阴柔、阳刚之美的神奇境界,而油然生出“人行明镜里,鸟入屏风中”的幻觉。将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汇于一篇,不仅造成时间与空间的交叉和延伸,增加了画面的深度和广度,而且也给读者提供了更充分的驰骋想象和舒展情思的余地。
最后四句在对前贤胜概的欣羡和景仰中,寄托与友人的相期相勉之意。“八月枚乘笔”,化用枚乘《七发》“将以八月之望,与诸侯远方交游兄弟,并往观涛乎广陵之曲江”句意。“三吴张翰杯”,则隐括晋代张翰故事——张翰,吴人,据《晋书》本传,“翰任心自适,不求尚世。或谓之曰: ‘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 ‘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时人贵其旷达。”这里,作者将枚乘和张翰这两位自己所欣羡和景仰的前贤牵引出场,显然是别有用心的。他试图借此说明:前贤尚且以观乎山水,任心自适为乐事,我辈何不放浪于山水之间,以求娱情遣兴?这既是对友人的期望,也是一种自我慰勉。“此中多逸兴,早晚向天台。”诗以盛赞寻访越中山水之乐作结,使全篇首尾圆合,颇具浑成之致。
《复斋漫录》云:“会稽鉴湖,今避庙讳,改为镜湖耳。《舆地志》云:‘山阴南湖萦带郊郭,白水翠岩,互相映发,若镜若图。’故王逸少云: ‘山阴路上行,如在镜中游。名镜,始是耳。’李太白《登半月台》诗,亦云: ‘水色绿且静,令人思镜湖。终当过江去,爱此暂踟蹰。’则湖以如镜得名,无可疑者。而或以为小说所记,以为轩辕铸镜于此得名,非也。太白又有《送友人寻越中山水》诗: ‘湖清霜镜晓,涛白雪山来。’”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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