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昆酬唱集》序|原文|翻译|赏析

予景德^①中， 忝佐修书之任， 得接群公之游， 时今紫微钱君希圣^②，祕阁刘君子仪^③， 并负懿文^④， 尤精雅道，雕章丽句，脍炙人口。予得以游其墙藩而咨其楷模。二君成人之美，不我遐弃，博约诱掖^⑤，实之同声， 因以历览遗编，研味前作，挹其芳润，发于希慕，更迭唱和，互相切劘。而予以固陋之姿， 参洲^⑥继之末， 入蘭游雾，虽积益以居多， 观海学山，叹知量而中止。既恨其不至， 又犯乎不韪^⑦。虽荣于讬骥，亦愧于续貂^⑧，间然于兹，颜厚何已。

凡五七言律诗二百四十七章， 其属而和者又十有五人，析为二卷，取玉山策府^⑨之名，命之曰《西昆酬唱集》云尔。

(“四部丛刊”影明本《西昆酬唱集》卷首)

注释 ①景德——宋真宗年号(1004—1007)。②“时今”句——紫微，唐人谓中书舍人为紫微郎。钱君希圣，即钱惟演，字希圣。③刘君子仪——刘筠，字子仪。④懿文——美文。⑤博约诱掖——博约，出自《论语·子罕》：“博我以文，约我以礼。”诱掖，诱导奖掖。⑥洲——“酬”的异体字。⑦韪(wei)——是，对。⑧续貂——语出《晋书·赵王伦传》：“时为之谚曰：‘貂不足，狗尾续。’”后泛指以坏续好，前后不相称。⑨玉山策府——玉山，在《山海经》的《西山经》里，说昆仑山之西，有一座玉山，西王母就住在这里。策府，《穆天子传》说：“天子升于昆仑之丘，至于群玉之山，先王之所谓册府。册府，是指藏书的地方。宋人借此典故，称秘阁为册府。《西昆酬唱集》即取“在昆仑山之西天子藏书之所的应酬唱和”之意。

赏析 序文有时就是作家的文学宣言，体现倡导者自觉的文学追求和审美标准。

宋代以来，诗家各树其说， 自立门户。有清幽淡寂的九僧四灵体，以韦孟高岑为师;有细润清丽、才藻优裕的西昆体，专以李商隐为宗;还有尊崇杜甫的江西体……其中西昆体在宋初更是耸动天下，蔚为大观。欧阳修的《六一诗话》中曾有描述：“盖自杨刘唱和， 《西昆集》行，后进学者争效之，风雅一变，谓之昆体，由是唐贤诸集几废而不行”。西昆体以它秾纤艳丽的风格，流布海内，影响绝大。在这篇序文中，杨亿对西昆风格大加赞赏，积极倡导。

“予景德中，忝佐修书之任，得接群公之游”，这是诗人们得以酬唱并合集的机缘。景德年间，杨亿诸人奉诏在秘阁编撰《册府元龟》，前后历时8年。在此期间，相互往来唱和，切磋琢磨。加上李宗谔、丁谓、陈越等人推波助澜，更使西昆体靡然成风。因为有着共同的诗文倾向，杨、刘诸人备加推崇李义山的格调清拔、词采华美、于短言中含不尽之意的诗风，故而能够“历览遗编，研味前作”。作者在序言中点出了这种承继关系。其实温李的这种风采到了宋初并没有得到批判性的吸融，而是变本加厉地空前发展，走上了形式主义道路：格外注重诗文对仗的工稳，语言的浮靡精美，音律的和谐委婉，形式的华丽。在作品中大量堆砌典故，夸张地摹拟李义山的“獭祭”，歌唱内廷侍臣优游的生活，有时甚至悲秋伤春，无病呻吟。这种惝恍迷离、令人难以捉摸、近乎诗迷的作品，并非情动于衷而发于言。看之满眼繁华，读来音韵悠扬，实则言之无物。杨亿作为西昆体的领袖，凭借其高不可攀的馆阁地位成为当时的文坛盟主，盛赞这样的诗是“懿文”。钱、刘诸人也是“尤精雅道”，公开标榜“雕章丽句”， 自夸“脍炙人口”。而他亦“得以游其墙藩而咨其楷模， “以固陋之姿，参洲继之末，入蘭游雾”，“既恨其不至，又犯乎不韪”。无怪乎石介在《怪说》中指斥“今杨亿穿艳极态，缀风月，弄花草，淫巧侈丽，浮华篡组，刓锼圣人之经，破碎圣人之言，离析圣人之意，蠹伤圣人之道”。

杨亿对于西昆体是有意提倡的，所以把他们八年中所有的酬唱之诗作汇总成集， “凡五七言律诗二百四十七章，其属而和者又十有五人，析为二卷，取玉山策府之名，命之曰《西昆酬唱集》云尔”。序文通过指出它的成集过程，从一侧面暗示了他的创作宗旨。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管西昆体如何艳缛奢靡，作为这篇序言，还是清新柔丽、音韵谐和流畅的。文章骈四俪六，在潜移默化中凸透出他的文学趣味，应该说是一篇序跋中的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