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惠连《泛南湖至石帆》魏晋南北朝山水诗鉴赏
谢惠连
轨息陆途初,枻鼓川路始。
涟漪繁波漾,参差层峰峙。
萧疏野趣生,逶迤白云起。
登陟苦跋涉,睥盼乐心耳。
即玩玩有竭,在兴兴无已。
南湖即鉴湖。汉顺帝永和五年(140),会稽太守马臻筑堤蓄水,在会稽境内的叫东湖,在山阴县境内的叫南湖。石帆山在绍兴市东南十五里,山北有石壁,形如张帆。这首诗即描写南湖至石帆山的山水景色,并表现了诗人游赏山水的无穷兴致。
诗在结构上、布景上、句法上都保留着早期山水诗的特点。结构上,记行——写景——说理; 布景上,一句写水,一句写山,一句写近景,一句写远景,有意识地造成强烈的空间印象; 句法上,很注意词语的对称,诗共十句,全部偶对。
接受前人和追随时人的程式,当然是每一个作家都难免的,但是能摆脱习俗,哪怕是略有自己的特点,也显得弥足珍贵。这首山水诗的一个突出特点是语言朴素清新,并能做到情景交融。
头两句交代行踪,说诗人经过一番陆路奔波,行进至湖畔,于是舍车登舟,继续前进。“轨”本指车辙,这里代指车; “陆途初”,就是陆路的尽头,指濒湖之地。枻(yì),船桨;枻鼓,划动船桨。“息”“鼓”二字描写走完陆路,又开始泛舟湖上,用字平常,而又十分形象,在叙事中又有描写之笔。
三、四句描写湖景和湖中远望的石帆山景。从第五句“萧疏”二字,我们可知诗人出游的时间是深秋。晚秋的湖水,澄澈平静,微波粼粼,层层荡漾,让人生出平和喜悦之情。湖的对面是石帆山,山峰参差错落,重峦叠嶂,挺拔屹立,如同在争奇竞胜。描写湖波用“繁”,描写群峰用 “层”,水之 “漾”,山之 “峙”,形象十分生动,表现了诗人初起的游兴。“层峰”还为后文的“登陟苦”作了伏笔。五、六句描写上岸后的近景和远景。深秋时节,草木不复葱茏,故曰“萧疏”,但秋高气爽,天宇寥廓,自有一种迥异春夏之碧树红花的“野趣”在。“野趣生”,不仅表现了诗人盎然的游兴,也引起了下一句。诗人“野趣”浓生,不禁举目远望,远处山峦白云飘浮,朦胧恍惚,杳如仙境,更勾起人索幽探胜的兴致。诗中没写登山的景象,但是“逶迤白云起”,给我们留下联想的余地。后面的“苦跋涉”“乐心耳”,已把山中之景包融其中; 那鸟儿的和鸣声,山泉的泠泠声……,诗人都按下不表,从而达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这四句诗,山景、水景、近景、远景错落写来,既描写了广阔的山水空间,画面也清新疏淡,又自然地融进了登山泛水的浓郁兴致。在当时,情景交融达到这样完美程度的诗篇是不多的。
这首诗情景交融的特点不仅表现在写景之中,也表现在说理之中。谢惠连没有谢灵运“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 心缠机务,而虚述人外”(《文心雕龙·情采》)的城府,他的写景诗的说理不是把山水之色最归结于阐扬玄理,密附老庄。他是就游山水而论山水,虽是说理,但说的是游赏山水身心的苦乐之理。“登陟”是登山,“睥(pì)盼”是观览,跋山涉水,劳体伤力,故言“苦”; 但观览山水,陶醉于自然声色,赏心悦耳,故曰“乐”。最后两句由此生发开去,阐明游玩与兴致的有无之理。有无之理似乎又落入有无之辩的玄理中。但诗是就游赏之对象与游赏之兴致而言的,故而不但没有堕入玄迷之津,反而有言有尽而意无穷的韵致了。这四句议论,说理浅易,紧切诗意,而且说理中融写景,如“乐心耳”“兴无已”正是以概括之笔描写“登陟”“跋涉”之景的。
总之,这首诗把记行、写景、抒情、说理结合得比较好,艺术风格也比较完整,这在当时是并不多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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