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宋山水诗鉴赏
苏轼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苏轼咏西湖的诗,几乎家喻户晓的一首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饮湖上,初晴后雨》)。二十八个字的七言绝句,描绘出方圆数百里、四时物候变幻的湖光山色,这就是艺术美与自然美各自优势相异之所在。我们面前的《醉书》写的是雨,却非“淡妆”; 着的是浓墨倒不是 “好晴”。“山色空濛” 往往是春雨或秋雨,总之是连绵之雨,成片之雨; 而“黑云翻墨”、“白雨跳珠”、“卷地风来”却是夏日来猛去疾的阵头暴雨。鬼斧神工的艺术家仓猝之中把一瓶墨汁打翻于天穹,浓黑的 一团却未遮住依然分明的山峦;另一时这位艺术家曾悠然地挥毫润染“山色空濛”。同是“西子”湖,同是“雨亦奇”,却是不同反差与色调的两种景致。
我们不禁要问,诗人是在楼内还是在船上把酒临湖即景赋诗的呢?如在船上固然对“白雨跳珠乱入船” 的感受更为真切,不过在湖中遇到这种急风暴雨的恐惶心理往往冲击美感; 如在高楼之上却只能借助想象写出 “跳珠乱入船”的诗句了。不过即使在船,也不会是自划自游的“舴艋”,不是巨型楼船至少也是中型带篷游艇,如成“落汤鸡”则只有酒醒之后的张惶难成逸致之 “醉书” 了。
云翻,雨跳,风吹散,节奏是够快的,而末句来了一个急“煞车”,归于宁静,只有平滑如镜的湖面方能“水天一色”。这首诗使我们想起了贝多芬的第六(田园)交响乐,也是暴风雨及过后的恬静淡远。而此时诗人的心境也正处于反对变法受贬第二年暴风雨后的暂时安宁。
西湖给人总的印象是秀婉的美感,而在急风暴雨的顷刻间也有崇高的美感。但是毕竟是“湖”,较“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崇高之感略逊一筹。至于“望湖楼下水如天”又是怎样一幅风景,任读者去驰骋自己的想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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