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绝为亚卿作·(选四)》言情赠友诗歌
其一
离歌三叠最关情,不省从来此地闻。
早是春残心事恶,落花阴里更辞君。
其五
君住江滨起画楼,妾居海角送潮头。
潮中有妾相思泪,流到楼前更不流。
其六
忆泛郎舟共采莲,今来挥泪送郎船。
回书倘寄新翻曲,湖上何人为扣舷?
其八
妾愿为云逐画樯,君言十日看归帆。
恐君回首高城隔,直倚江楼过夕阳。
韩驹为诗,早年师法苏轼。苏辙称其诗似储光羲,由是知名。后学黄庭坚,很重推敲和 “字字有来历”。这里所选的四首却写得明白晓畅,毫无生硬堆砌之嫌。
如诗题所示,这组绝句是诗人为 “亚卿”所作。玩味诗意,亚卿是一位送别情郎的女性。宋代诗人善于在词中代女性立言,写来情深意长,思致婉曲,在诗中运用这种代言手法却很少见。
先看第一首。离歌三叠,就是阳关三叠。这是一支琴曲,以唐代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 诗为主要歌词。因为乐曲分三段,原诗反复三次,所以叫三叠。此诗抒的是离别之情,故称 “离歌”。“悲莫悲兮生别离”,更何况又奏起凄婉的阳关三叠! 头两句说,与君之别,实在出乎意料,非常突然,所以说“不省” 。三、四两句,情感渐次推进,春意凋残,已是心绪不佳,更何况又送别郎君! 这两句从王观 《卜算子》 “才始送春归,又送春归去”化出。诗只四句,却有三层波澜: 听离歌、值春残、送归人,颇堪玩味。
其五一章,悬想别后相思,从 “水”字着墨。前两句为后两句作交待。“江滨画楼”,情郎别后所居,是想象; “海角”,亚卿所居,是实写。但海角此处只取居处僻远之意,不可坐实理解为海边之类,否则水向东流,居海角不可逆送其泪达于江滨画楼。两地相隔,唯水可通,前人常据此构思,写下了不少动人的诗句。如王昌龄 《送柴侍御》: “流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这是写人虽隔而水相通,别犹未别。李之仪《卜算子》 :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一反王昌龄诗意,同住一江之滨,同饮一江之水,却无缘相会,人不如水。欧阳修 《寄张至秘校》 :“拟寄东流问沟水,亦应沟水更东流。”水可寄情,无奈所思之人在水之西,而水越流越远,所居无由达。韩驹不落昔贤窠臼: “潮中有妾相思泪,流到楼前更不流。”亚卿江边怀人,泪落于水,是实写; 而泪流到郎君所住的江滨画楼前不再东流,则是把泪当作亚卿写,是虚写。亦物亦人,亦真亦幻。真是匪夷所思的妙想。
其六一章也是写送别,诗人从“船”字构想,诗一上来却不写送别,而是回忆昔日与情郎共同泛舟采莲的赏心乐事。采莲原本是南方女子的一种劳动,由于莲种于水,波光粼粼,惹人情思。采莲者又是姣好多情的南国女郎,采莲女又往往唱着优美的菱歌,所以采莲很早就被诗化。如王昌龄 《采莲曲二首》 其二: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在韩驹的诗中,亚卿与情郎共同泛舟采莲作歌,已明显地是带有游乐性质的活动了。这船,曾装载着亚卿与情郎的欢歌笑语,而今,仍是这船把情郎带走了,同时也带走了她的欢乐。船并不见得是情郞所有,而说“郞舟、郞船”,足见亚卿把她与情郎的悲欢离合都与此船联系在一起了。末两句是亚卿的话:倘若日后你在回信中寄来新作的歌,当我在湖上泛舟唱起这歌时,有谁为我扣击船舷应和呢?这是从回忆中生发的想象情景。昔日采莲之乐,今日送别之悲,来日湖上之孤,这一切都与“船”密不可分; 昔日之乐强化了今日之悲,也将会浓化来日之孤独; 而今日之悲和想象中的来日孤独都更使亚卿怀念那一去不返的昔日之乐。全诗情感回环往复,有一唱三叹之致。
其八一章,仍写送别。情郎一去,何日重相见?他把她的心也带走了。她多么希望自己化成彩云一朵,停留在船桅之上,随郎远去呵! 拟想深情,可与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愿随月华逐照君”媲美。次句“十日看归帆”,是情郎对亚卿的劝慰: 不要过于伤感,十天为期,你就可以在这江边看到我的归帆了。十日小别,就令亚卿如此不堪,足见她对郎君用情之深。末二句写亚卿她料到情郎解缆扬帆之后,必定回首凝望江边的她,她怕那高高的城墙挡住他的视线,所以登上江楼。“过夕阳”写她伫立于江楼的时间之长,一个“倚”字,又写出了亚卿伤离的意绪。这一联所写的情景。令人想起李白 《送孟浩然之广陵》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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