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梅》言情赠友诗歌
红藕香残玉簟①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②。云中谁寄锦书③来?雁字④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据有关记载,李清照与赵明诚结婚的第三年,即宋微宗赵佶崇宁二年(1103),诏禁元祜党人子弟居京。清照的父亲李格非上一年七月,被列为元祐奸党,这样刚刚二十岁的李清照,被迫随娘家返回原籍济南府章丘明水(今山东济南市章丘县明水镇) ,遂与丈夫分离。这是《一剪梅》一词写作的大致背景。至于具体背景,论者往往引述这样一段话: “易安结缡未久,明诚即负笈远游。易安殊不忍别,觅锦帕书《一剪梅》词以送之。” (《琅嬛记》)这一记载似是而非,“负笈”是读书,那时赵明诚本来“在太学作学生” (李清照语),“太学”在汴京,其往何处“远游”?可以断定《琅嬛记》征引的这条材料完全是附会之辞。但这并不等于说《一剪梅》不是爱情词,相反,这是一首难得的表达伉俪情深的佳作。它的具体写作时间当是崇宁二年的深秋,此时作者回原籍不久,为寄赠远在汴京的丈夫而作是词。
首句的“红藕”是《漱玉词》中常见的意象。同一种自然物,在 《如梦令》中叫做“藕花”,在《怨王孙》中是“已成”的“莲子”,曾给人以清新、愉悦的美之享受,而这首《一剪梅》中的“红藕”,其“香”已“残”,给人以衰败凄凉之感。原因是: 当“藕花”和“莲子”作为审美对象映入作者的眼帘时,她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其心绪与审美的对象特征,形成一种对应同构关系,基调自然是欢欣向上的。而“独上兰舟”时的作者,已经尝到了社会政治的苦果,年纪轻轻地被人从幸福的爱情伊甸园中赶了出来,她与新婚不久的丈夫活像一对被闷棍打散了的鸳鸯,其心情之凄苦不言而喻。那么,“红藕”的残香、凉嗖嗖的竹席,不正是其内心感受的物化吗? “轻解罗裳”二句承上启下,说明时届深秋,一个身着罗裙、身分高贵的女子,白天独自登上木兰之舟,原以为可以消愁解闷,不料看到的却是香消色褪的残荷; 夜晚“月满西楼”,她还未能入眠,心里盘算,“云中”飞过的大雁,能不能带来一封丈夫的书信呢?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用今天的话说,岂不是作者对“鱼雁效应”的一种复杂的心理观照吗?说真的,也只有借这种“两地书”,才能对两颗受伤的爱心有所慰藉。
“杨花入水化为萍”,一般理解为暗写男女情事,有人用以比拟“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深层寓意。其实二者不尽相同,“杨花”句侧重于自然形态,而“花自”句则喻人生的一种感受,具体说就是用落花流水这种无情物,反衬其伉俪情深。此词上片写作者触景生情,不论白天夜晚,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丈夫。下片的“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意谓这种“相思”是双向同构的。用作者的口气说就是:丈夫也在同我思念他一样地思念着我,两个人同时受到这种“相思”的折磨。话说回来,这种“两处”分担的“闲愁”,毕竟比那种单相思好受得多,想到对方也在同样思念着自己,心上不是会涌出一种幸福感吗?关于赵明诚、李清照“夫妇擅朋友之胜”的种种佳话,说不定正是从这种彼此一往情深的描绘中生发出来的。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三句,人谓脱胎于范仲淹《御街行》的“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这当然是可能的。作者不仅对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就是被她揶揄为 “贫家美女”的 《淮海词》 ,其 《漱玉词》 也不时有所取意。至于对 《诗经》 、《古诗十九首》 ,以及对鲍照、李商隐、韩偓、苏轼等人的作品更是多所借鉴,并时有青蓝之胜。这里 “此情”三句之于范词,更有新巧与质拙之别。形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要言之,恐怕李清照对伉俪睽违之苦,有更切身体会,何况她与赵明诚合卺只有二年多,因为政治上受到株连,才不得不与丈夫分离,这种非同寻常的新婚之别的痛苦,是难以摆脱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十分准确地刻画出爱侣间的相思深情。 总之, 这首 《一剪梅》 不愧为有篇又有句的脍炙人口的爱情词。
注释
①玉簟: 光滑如玉的竹席。②兰舟: 即木兰舟。《述异记》卷下: “木兰川在浔阳江中,多木兰树,昔吴王阖闾植木兰于此,用构宫殿也。七里洲中有鲁班刻木兰为舟,舟至今在洲中。诗家云 ‘木兰舟’ ,出于此。”本兰树坚而香,诗人遂以为舟之美称,“兰舟”不必定木兰所制。③锦书: 据 《晋书·窦滔妻苏氏传》: 前秦秦州刺史窦滔被徙流沙,其妻苏蕙思之,织锦为回文璇玑图诗以赠滔。诗甚凄惋,可宛转循环读之。后称妻寄夫之书信为锦字或锦书。亦以美称书信。④雁字: 群雁飞行时,常排列成行,形似 “人”字或 “一”字,因称群飞的大雁为雁字。相传雁能传书,此词上言 “谁寄锦书”,下言 “雁字回时”,即暗写作者的 “鱼雁”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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