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徐山民》言情赠友诗歌
已是穷侵骨,何期早丧身!
分明上天意,磨折苦吟人。
花色连晴昼,莺声在近邻。
谁怜三尺像,犹带瘦精神。
南宋中叶以后,诗坛上出现了有着广泛影响的四灵诗派。其代表人物为当时生长于浙江永嘉的四位诗人。他们的字中皆带 “灵”字,故称 “永嘉四灵”诗题中的徐山民,即四灵之首徐照 (字灵晖)。作者翁卷 (字灵舒)亦为 “四灵”中人。二人一生为布衣,都过着清苦的生活。最后徐照竟因贫困而死。这首诗就是翁卷哭悼徐照之作。因为两人境遇相似,相知甚深,有同命相怜之哀,故而感情异常深切、凄婉。
“已是穷侵骨,何期早丧身。”意谓徐照生前身无长物,贫穷彻骨,本以为 “泊然安贫贱”可以享年长久,岂料却又偏偏如此过早地命赴黄泉,既无福禄,又折寿缘! “穷侵骨”概括了他穷愁潦倒、坎坷凄凉的一生,“早丧身”描绘了他阳寿未全的悲哀。这首联突兀而起,抒发了对死者福命两损不幸的难以压抑的悲恸。上下句用“已是”、“何期”相呼应,情感层层递进。读之使人仿佛听到了作者那尤怨不已的悲切诉说和凄怆呼号,也引起读者对人生命运的苦苦思索。情足而韵远。
颔联承首联,抒写对亡友命运的理解与解释。语气沉痛幽咽,情感深切复杂: “分明上天意,磨折苦吟人。”想到亡友无福无寿,生时活得累,死时去得惨,心中愤愤难平。但是转而想到他的艺术成就卓著,有斐然文坛的诗名,又感到朋友此生没有白活。虽历经苦难,但是苦难磨炼了他,苦吟了好诗,最终能够名震诗坛。这比徒有福寿却要更有意义得多! 因而推想亡友一生那非常人所能理喻的悲惨,正是上天的旨意,是上天要他 “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炼成有出息的人材而故意作出的安排。作者对命运所作的这种理解,与唐代白居易对李杜所作的“不得高官职,仍逢苦乱离。天意君须会: 人间要好诗”的总结非常相近。在讥讽的言辞中,包含着对亡友生命价值、艺术成就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赞誉。这是对亡友灵魂最真诚的告慰! 另外,作者称亡友为 “苦吟人”还另有深意。二人学诗,同效中唐贾岛姚合之体,标榜野逸清瘦,有着相同的艺术追求、共同的创作倾向,都是呕心沥血的苦吟诗人。因而这看似平常的三个字中,饱含着一份与亡友命运相连、同心相知的亲切。流露出对昔日共同切磋技艺、以诗会友情谊的追思和怀恋。这一联,在文情上颇有愁肠九曲而百转的情味,在委婉含蓄中,透露出异常丰厚真挚的深情。它比长歌当哭更能震撼心扉,催人泪下。
颈尾二联文思贯通,进一步表达了对亡友的痛悼之情: “花色连晴昼,莺声在近邻。谁怜三尺像,犹带瘦精神。”一片生机盎然春意喧闹之中,映衬出亡友瘦骨嶙峋的三尺画像。这一方面是对客观环境的真实描绘,从而达到了“以乐景衬哀情,愈见其哀”的艺术效果。另一方面,它具有更深一层的象征意义,在气氛的反差对比中,传达出作者内心深处的强烈愤懑之情。请看: 花色连绵,莺声流啭,一片繁盛景象,这不正是世人生活的写照吗?他们虽然碌碌无为却能终日饱食,且富且贵,寿运长久。而亡友虽秉天地之灵气,具江郎之妙才,但却一生孤苦,寂寞凄凉,就像他那三尺画像一样地倍受冷落。这世道是何等不平! 这命运又是何其不公! 这是对颔联借“天意”寻求自我安慰的彻底的否定,暗含着对“上天”的质问与谴责。这里的“瘦精神”既是亡友那苦难而孤高神情的描绘,又是对他诗歌精神魅力的暗喻。说“谁怜”,就是无人怜爱,无人领会。它揭示出更深一层的悲哀: 亡友不仅生前灾难深重,而且死后灵魂也难以安息。因为他用一生深重灾难“磨折”而凝成的诗句竟无人理解、无人欣赏! 平生所有的骄傲与自豪竟归于如此的结局,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感到悲哀?作者眼望三尺画像,深深地沉浸在伯牙钟子期相失的哀痛之中。全诗以情语始,以景语结,含蓄之中,给人留下无限回味余地。
一般哭悼之作,最易起势足而余韵短,流于直白浅露。此诗却能力避俗套另辟新径,把友人的功绩、生平的遗憾,自己与友人情谊以及对其亡逝的悲痛等复杂内容与情感都淋漓尽致、曲尽其微地表达出来。感情浓郁深厚,用笔跌宕起伏,曲折含蓄。首联呼天抢地,感情激愤强烈,大有长江一泻千里之势。颔联则如一曲宽宽河湾,对上联明转而暗承。把亡友命运解释为天意,似乎从中得到了自我宽解,情绪转为和缓; 实际上幽愤的情感经这一层无可奈何的压抑反而如严冬深冰之下奔涌的潜流,蕴藏得更深沉,凝聚得更浓厚,更加有力地撞击着人的心扉。正是这股潜流,将首颔与颈尾两个看似斩断的部分联接在一起,使文情在似断似连中进一步拓展了意境,又通过象征之法的运用,在欲露不露中进一步深化了主题。不仅真挚动人,而且发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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