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因《塞翁行》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元]刘因
塞翁少小垄上锄,塞翁老来能捕鱼。宋家昔日塞翁行,屯田校尉功不如。西山海接千里,长城又见开长渠。要将一水限南北,笑杀当年刘六符。天教彼泽养雁鹜,留与金人赋《子虚》。我来乡国览风土,挝鼓笛鸣鸣。胸中云梦忽已失,酒酣怀古皆平芜。昔年阻水群盗居,塞翁子孙杀欲无。至今遗老向人泣,前宋监边无远图。
这首诗通过一位塞上老翁的家世遭际和诗人的感慨,揭示宋王朝边防政策的失误,表现了对异族压迫的深深遗恨。
刘因生当宋金末年,亲睹了元蒙灭金灭宋的惨烈时局。他虽然籍属金国,又一度仕元,但世为儒家,专精理学,基于汉民族文化的传统,他一生都对宋朝系念不忘,对宋室的覆灭多有悼伤。这种感情有时会变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塞翁行》就是其中一例。
本诗以宋与辽、金的矛盾为背景,借边塞的变迁,抒发诗人的感伤。全诗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写塞翁从少年时代起就在塞上耕种庄稼,如今年老体衰,仍以捕鱼自养。他从辽宋对峙时迁来塞上,率领家人开发边塞,即使宋王朝派来的屯田校尉也没有他功劳大。在这一层中,诗人一方面概括介绍了塞翁的身世,歌颂他献身边塞的功绩;另一方面鞭挞了宋朝边防将领的无能。接下去,诗人将笔锋转向对宋朝边防政策的揭露。从西山到大海连绵千里之间,长城一带,人们又见到宋朝征发夫役开挖长长的渠道,企图以深沟高垒,隔断南北,阻止辽兵的内侵。但辽国反以刘六符一介之使,对宋庭炫耀军事力量,要挟宋朝献出十县地盘,宋廷竟然同意了,每年向辽邦进贡。可见“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刘禹锡《金陵怀古》)岂不让敌笑杀! (刘六符为辽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曾两度出使宋朝,勒索土地财物。)此后崛起的女真灭辽侵宋,这一带更成了金国的领土,农业荒废,当年的蓄水池无人经营,成了大雁野鸭栖息之所,好象是天意将它交给金人射猎演武。“留与金人赋《子虚》”,是用汉代司马相如所写的《子虚赋》的典故。赋中写楚国的子产出使齐国,极力夸耀云梦泽的辽阔和楚王畋猎规模的盛大,企图压倒齐国。诗用此典,显然是说金人灭辽之后,又侵占了宋朝的北方领土,不断演习射猎,向宋朝进行武力威胁。以上概述了边塞的变迁,揭示出辽金相继南侵,国土沦丧。第二部分“我来乡国览风土”以下写诗人游边塞时的感慨。他耳边仿佛充满了击鼓鸣笛的声响,感到一派杀伐气氛。面对异族的肆虐,他那如云梦般广阔的胸襟一下子紧缩起来,借酒浇愁,吊古伤今,觉得汉民族几千年的文明史,在异族践踏下已经荡然无存,就象一眼望不到边的荒原漫草。世事沧桑一至于此!又听说早些年来,成群的强盗依水盘踞,劫财害命,塞翁的子弟被他们杀戮殆尽。国难家仇使老人痛断肝肠,向着诗人哀泣诉说,万千悲愤,归因为一点,全是宋王朝对于边防守备没有长远的谋略。
“前宋监边无远图”,这是本诗的基点,也是历史的症结。宋王朝的建立虽然结束了五代十国的分裂割据局面,但契丹割取的幽云十六州非但没有收复,而且与西夏共同构成宋王朝的外部威胁。在民族压迫面前,宋王朝始终谨守太宗“国家若无外忧,必有内患”的错误观点,奉行“守内虚外”的错误政策,从“奉之如娇子”,变为“敬之如兄长”,再降为“事之如君父”,一次又一次地丧师割地,纳贡求和,甚至把人民抗战胜利的果实,当作委屈苟安的条件,结果,一丧淮北于金,再亡社稷于元。究其原因,岂不是从太宗时起就置外忧于不顾,缺乏宏图远志吗? 《塞翁行》正是基于这种历史的反思,透过一处边塞的变迁,一位塞翁的遭际申诉出来,因而具有了史诗的价值。比起宋亡以后的诸多遗民诗,这首《塞翁行》更有哲理思辩意义。它站在历史的高度,用深邃的目光,揭示了“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的道理。诗人的《书事》之一提出“草满金陵谁种下”的质问,而本诗指出“前宋监边无远图”,就正面回答了谁种下的亡国祸根问题。从而表现出刘因对历史的批判精神。
《塞翁行》是一首新题乐府,它继承了乐府诗“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现实主义精神,把塞翁的遭际、边境的变迁与个人的感慨熔于一炉。但它又不象一般乐府诗那样追求故事的完整性,而着力于高度的历史概括。这种高度概括力又带来了诗意的大幅度跳荡腾挪。时而叙塞翁的身世,时而叹辽金的猖獗,时而插入自己临边的感慨,再扳回到塞翁子弟的被杀,最后引出遗老的哭诉,归结到“前宋监边无远图”的主旨上,时间和角度不断变换,不但使诗的章法结构纵横开阖,也使诗的气势深折陡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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