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开元行》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宋]王安石
君不闻开元盛天子,纠合俊杰披奸猖;几年辛苦补四海,始得完好无疽疮。一朝寄托谁家子,威福颠倒谁复理。那知赤子遍愁毒,只见狂胡仓卒起。茫茫孤行西万里,逼仄归来竟忧死。子孙险不失故物,社稷陵夷从此始。由来犬羊着冠坐庙堂,安得四鄙无豺狼?
《开元行》为仿乐府旧题。王安石以借古喻今的咏史形式,通过开元、天宝年间,唐王朝由盛而衰的历史概述,提出了改革弊政、清除奸邪、增强国力的政治主张,曲折而明晰地给北宋王朝指出了前车之鉴。
全诗以“君不闻”三字开端,并统贯全篇,引人注目,增强了“以史为鉴”的作用和力量。
前四句概述唐玄宗曾清奸图治,使国家一度再兴的史实。唐中宗在位时,被韦后阴谋杀害,朝政被韦后、韦巨源所把持。当时临淄王唐玄宗“纠合俊杰” (指刘幽求、钟绍京等),奋力打入宫庭,披除“奸猖” (即奸邪凶狂的人,指韦后、韦巨源等),称为盛德之王。登位(建年号开元)之后,效法唐太宗、武则天精励求治精神,改变弊政,擢用贤才,听取忠谏……几经辛苦经营,国家一度有了生机,出现了盛世景象。诗人正面地概括出这样的历史经验:盛天子用俊杰、除奸邪、苦经营,才能使海内富裕,国力充实,天下无祸乱。这里首先对历史经验作出正面总结,是为下边从反面总结历史教训作垫衬和对比的。
五——十二句:概述唐玄宗从开明转向昏愦,唐王朝从此走向衰亡的史实。
“一朝”二句:唐玄宗一经任用坏人,朝政腐败,罚赏颠倒。七四二年唐玄宗改“开元”为“天宝”,把自己虚构为天赐灵符, 自认为可以无忧无虑地统治下去。他高居无为,把朝政大事先后委于李林甫和杨国忠。此二人阴险毒辣,利用宰相职权,迫害有才能、有功劳、有威望及不顺从的人,弄得“威福”(“刑”与“奖”)颠倒,黑白混淆,怨恨四伏。而唐玄宗对此不予过问,沉溺于色乐之中,哪里还有原来“盛天子”的样子?诗中“谁家子”、“谁复理”的两个“谁”字,既含蓄又明白,是不点名的点名。
“那知”二句:哪里知道老百姓普遍遭受的痛苦和毒害,拥有很大兵权的胡人安禄山突然起兵打进来。赤子:原指初生婴儿,这里指民众。过去封建统治者自称“为民父母”,把民众比喻为赤子。 “那知……”,以沉重责备的口气,指责唐玄宗对民间疾苦漠不关心,全然不知。在不知“赤子遍愁毒”之时,“狂胡仓卒起”,安禄山举兵叛乱了,“仓卒”即“仓猝”,以示兵乱发生之快。狂胡:指胡人安禄山。此人外似忠厚,内包祸心,被任为范阳、平卢、河东节度使,拥有强大兵权,于七五五年发兵反叛。这场叛乱给唐王朝造成了致命创伤,使唐王朝由此一蹶不振。这就说明:朝政腐败混乱,必然带来严重的政治危机和不堪设想的恶果:一方面,民不聊生,怨声载道,阶级矛盾加剧;另一方面,藩镇割据势力日益强大,严重削弱和威胁中央政权。这两句诗分别用“那知”、“只见”,以鲜明对比和讽刺的笔调,从不同的两个方面对唐玄宗的昏愦作了有力的揭露和斥责。
“茫茫”二句;安禄山于七五六年攻占长安,唐玄宗狼狈西逃四川,后来几经艰难曲折回到长安,忧郁而死。 “孤行”,言其孤单西逃的悲郁心情。途中马嵬驿兵阻,被迫杀了亲信杨国忠,缢死了宠爱的杨贵妃,其心情是郁郁不乐的。“茫茫”、“万里”,极言其西逃途中,仓惶失措,一逃几千里的狼狈凄惨的情景。“逼仄(ze)归来” (逼仄:狭窄,引申为艰难)概述几经艰难,平定了“安史之乱”,回到了长安。但是诗句的重点在“竟忧死”,最终是忧郁而死,意在说明昏愦者的可悲下场。
“子孙”二句:玄宗的子孙历尽艰险才保住了唐朝政权,但国家已从此走向衰微(故物:旧物,这里指唐代的江山。陵夷:由盛到衰)。这两句具有转折意思,重在其中后一句。诗人直言不讳地指出:安史之乱虽然平息,唐代江山亦存,但是“社稷陵夷从此始”。“安史之乱”成了唐代由盛到衰的分界点,成了唐代无可挽救的致命伤。可见朝政腐败,导致国家祸乱;祸乱导致国家走向衰亡。诗人对此的揭示是多么深刻而明白!
诗人通过“安史之乱”这一典型的历史事件,深刻地揭示唐玄宗昏愦给唐代所造成的重大挫折和沉重的打击。这是从反面对历史经验所进行的概括和总结,也是下笔的侧重面。
末尾两句:从来衣冠犬羊坐居庙堂,怎能使四方边境没有豺狼?以“犬羊着冠” (即衣冠禽兽)比喻“奸邪”;以“坐庙堂”喻指管理国家政事;以“豺狼”喻指叛乱者。诗句中“犬羊”与“豺狼”相对照,妙趣横生,极有讽刺力!容忍“着冠”的犬羊坐居庙堂,岂能不招致边境的豺狼?以“由来”
概括历史,以“安得”反问作结束,使结论具有无可反驳的力量。诗末这两句,是在前边正反两方面,特别是反面具体概述的基础上,对玄宗后期历史的精辟结论,也是对北宋王朝有力的斥责。全诗“借古喻今”的主旨,全集中于此。当时北宋政权受着辽、夏的严重威胁,屡遭辽、夏的侵犯,而北宋王朝一再屈辱求和,苟且偷安,每年向侵犯者交纳大量银帛,并把这一沉重负担转嫁于民众,造成危机四伏。为什么造成这种局面,如何改变这种局面?诗人提出应该接受历史教训,坚决消除奸邪,改革弊政;否则将蹈唐代衰亡的覆辙。
王安石处在北宋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日益尖锐情况下,以咏史的形式,提出革除弊政的真知灼见,是非常可贵的。唐玄宗后期历史,在不少诗人的诗篇里都有反映,如唐代诗人元稹《行宫》诗: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但把玄宗之事提炼而为史鉴,就要首推王安石这首《开元行》了。这首诗, “述”与“议”相结合,富有高度概括力;正面着笔与反面着笔相结合,以“反面”为主,在“水到渠成”时,入神入化地作结论,笔式富于变化,格调激昂,耿谏之情全然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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