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田家行》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唐]王建
男声欣欣女颜悦,人家不怨言语别。五月虽热麦风清,檐头索索缲车鸣。野蚕作茧人不取,叶间扑扑秋蛾生。麦收上场绢在轴,的知输得官家足,不望入口复上身,且免向城卖黄犊。田家衣食无厚薄,不见县门身即乐。
《田家行》是中唐诗人王建所写的新题乐府诗。正如诗题所标示的,这是一首描写田家生活、反映农民疾苦的作品,是继承汉乐府“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传统的优秀诗篇。
这首诗开端即写“欣”“悦”,结尾以“乐”收束,仿佛通篇写的都是农家之乐。细细读来,却能品出这“乐”中之苦,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开头“男声”两句具有提挈全篇的作用:“男声欣欣女颜悦,人家不怨言语别。”你看,这村里男男女女,说话表情都是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家家户户都不象平时那般愁怨,言语也和往常大不相同。这不是一片太平盛世的欢乐景象吗?诗人落笔好象早已喜形于色,让我们读起来也感到轻松愉快了。
接下来,诗人具体描绘粮蚕双足的丰收景象,向读者交待田家欢乐的缘由。原来,是一个丰收的夏天到了:“五月虽热麦风清,檐头索索缲车鸣。”农历五月已是盛夏,虽然天气炎热,从待收割的麦田上吹来的风,仍然让人感到清爽惬意;家家屋檐下纺车齐鸣,一片欢快的“索索”之声。眼望地里金黄的麦子随风摇晃,耳听村里家家传出的纺车欢唱,叫农民们怎不喜上心头!“野蚕作茧人不取,叶间扑扑秋蛾生。”这两句是对今年丰收的具体描述,在诗意上又推进了一个层次。外面野蚕作的茧,再也没人去收集了;没人理会的野蚕茧里又生出蛾子,在树叶间扑扑乱飞。为什么?因为农民们今年养蚕丰收,谁还把野蚕茧放在眼里。你看,在大丰收之年,一向节俭得近乎吝啬的农民,竟然大方得有点浪费了。
“麦收”四句,诗人深处着笔,向我们展现出丰收之年农民真正的内心活动。“麦收上场绢在轴,的知输得官家足。”麦子登场了,绢匹织好了,估量估量,确实知道是够交今年官家的租税了。“不望入口复上身,且免向城卖黄犊”。不指望自己种的粮食吃到自己口里,也不奢想自己织的绢匹能穿到自己身上,起码是再不会因为交不完租税往城里去卖小黄牛犊吧。听语气,好象心满意足,也算一“乐”;细想想,又是多么可怜可悲呵。
结尾两句,诗人对田家之“乐”作了个总结:“田家衣食无厚薄,不见县门身即乐。”“厚薄”,指吃穿的丰足与欠缺;“县门”即县衙门、官府。农民们对吃穿的多少都无所谓,只要交足租税不进衙门就感到快乐了。读到这里,我们由前边那些诗句激发起来的种种欣喜,大概都会顿时消失了吧。什么“男声欣欣女颜悦”,什么“人家不怨言语别”,原来是这样呵!
王建的诗,常以构思精巧、意味深长著称。这首《田家行》尽管句句家常如话,又处处发人深思。比如,诗人意在揭示农民之苦,却通篇渲染田家之乐;看似表现农民之乐,实则展现农民之苦。这只要细心读诗,就可一一领会。试想今年看到的是人人高兴,家家无怨,那么往年岂非人人愁、家家怨吗?今年是“野蚕作茧无人取”,往年不靠野蚕能遮身吗?今年是“的知输得官家足”,“且免向城卖黄犊”,往年能有这种幸运吗?一句话,大丰收之年尚且如此,那么平常或灾荒之年,农民的遭遇也就不知如何悲惨了。这哪里有什么欢乐可言呢?再比如,诗人写丰收给农民带来的欣悦之情,仿佛农民的苦乐取决于收成的丰歉,仿佛大自然主宰着农民的命运和情绪。果真如此吗?就在诗中津津言乐的字里行间,我们发现丰收年把农民粮丝榨尽的是“官家”,歉收时逼农民“卖黄犊”交租税的也是“官家”,农民深感“不见县门身即乐”,给农民制造苦难的,正是口口声声“体恤百姓”的封建官府呵。这,才是诗人揭露和鞭挞的对象。
以乐写苦,往往比直言其苦更能打动人心。由于“乐”的可怜更能衬托出“苦”的无穷,所以这样写能收到“倍增其苦”的艺术效果。由于乐是假象,苦是实情,非经细细涵咏不能得其真谛,所以这样写更能发人深思。这是艺术的辩证法,值得我们认真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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