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龚鼎孳·晴窗书事》鉴赏

《清·龚鼎孳·晴窗书事》鉴赏

月来阴雨黯晦，檐溜滴沥，如远公山房莲漏^①，丁丁吉吉，使人春愁暗长。今午风日稍霁，取架上书一卷，伏几读之。瓶梅细细作寒香，从鼻间度去，急追之，如炉烟因风，一丝散漫，已复再来袅人。

因念此数点幽花，入吾碧纱净榻间已十许日。仆兵事冗，踏跌尘土坑堑中，披衣晨出，夜不得息，才支枕小卧，衙鼓一声，好梦又敲断矣。彼冰魂淡淡，孤芳自怜，从开至落，仅博吾半晌幽赏。莺花九十^②，忽忽焉虚掷其三。人生百年，为茫劫驱迫如此^③，清福难享，信哉!

(《定山堂古文小品》)

此文由偶赏梅香而叹及人事，感慨深沉，韵味隽永，情意婉长。开篇写阴雨连绵，带给人淡淡的愁思，气氛凄黯，由此定下了全文阴郁的色调。接着写“风日稍霁”，遂伏几读书，则氛围略变。以上虽铺垫之文，犹有情有景，曲折可读。“瓶梅”以下，方为“书事”正文。写追赏寒梅，先言“瓶梅细细作寒香”，继而又言“再来袅人”，以人情状物态，气韵生动，形象活现，颇有情趣。写梅香之细微，又用“炉烟因风，一丝散漫”作比，亦生动贴切，且将无形之嗅觉香味化为有形之视觉形象，增强了形象感。写欣赏梅香，则用 “急追之”三字，活现出惊愕、贪婪之状。以上写追赏梅香，文虽不多，然情韵盎然、一字一句，均可赏玩再三。

“因念”以下，则抒发由赏梅而引起的人生感慨。首先慨叹其兵事繁冗，日夜不息，无暇他顾，以至寒梅入室已久，竟漠然不闻，从开至落，仅博得这忙里偷闲的“半晌幽赏”，于是痛感其淡淡冰魂的“孤芳自怜”。字里行间，流露出疲于人事的倦怠之情与怜惜寒梅的哀悯之意。怜梅之孤独，实自怜整日奔忙之无趣。最后以痛感人生短促却又光阴虚掷作结。

文章借赏梅怜梅，表现出了既厌倦官场政务的纷扰却又无可奈何的思想情绪，名为“书事”，实为抒情。其行文流丽自然。如一气呵成。虽如信笔所为，而精美之处甚多。如写春愁，用“暗长”一词;写好梦被衙鼓惊醒，用“敲断”二字，写寒梅之高洁，用 “冰魂淡淡”一语，无不各具情韵，耐人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