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曹植
东海广且深,由卑下百川;
五岳虽高大,不逆垢与尘。
良木不十围,洪条无所因。
长者能博爱,天下寄其身。
大匠无弃材,船车用不均。
锥刀各异能,何所独却前?
嘉善而矜愚,大圣亦同然。
仁者各寿考,四座咸万年。
本诗传达的是作者的一种社会理想。
从自然现象入手,开头四句:东海广阔而渊深,但由于它位置低洼,仍能令千万江河下注;五岳虽然高大,却不拒绝渣滓与尘土落到它上面。江河入东海,垢尘落高山,这本是两种自然景观,但在诗人的笔下却被社会化了,东海、五岳各以自己天赋的广深和高大,自愿地、主动地接纳清浊、大小各异的百川和细小、卑污的尘垢,使尘垢和百川有了归宿,成为大海和高山的构成部分而发挥自己的作用。在诗人看来,自然万物,大至东海、五岳,小到渣滓、尘土,都能在自然界中发挥自己的作用,都有用武之地,不存在被鄙弃的烦恼。唯一不同的是东海、五岳这类博大高深者,它们的作用在于给其余万物一视同仁地提供发挥作用的场所或条件。
五、六两句说,优良树木的主干没有十围粗,巨大的枝条就没有生长的基础。这是一个假言判断,其中,树干粗大是生长大枝条的必要条件,这样一来,细小的树干就只能生长细小的枝条了。树干粗细不等,生长枝条的大小也就各异。诗人举出这一自然现象,目的在于说明,自然万物由于秉赋不同,能力也是千差万别的。
以上为一大段,曹植用人们所熟知的三种自然现象,来说明自然万物虽然能力各异,但都是尽其所能,得其所归的。
第七句以后即转入人类社会。宽厚待人的人,即“长者”,能够普遍地爱一切人,天下的人都可以托身给他。在他那里可以得到发挥才干的场所,自然就没有被鄙视、被遗弃的人。就像精通技艺的木工师傅,在他那里是不存在用不着的、废弃的材料的,因为造车、船需要的材料就不是整齐划一的。换句话说,各种规格、各种形状的材料,都能在大匠的车船制造中派上用场,发挥作用。
锥子和刀各自用处不同,为什么要特别排斥锥子呢?这是一个反诘句,结果是肯定,肯定对锥子和刀应该一视同仁,不能厚此薄彼。伟大的圣人也是这样对一切人的,他奖励优秀聪明者,怜悯愚昧笨拙者。一切人都处于他的关心、爱护之下。
以上讲的大匠、锥子和刀,都带有比喻性质,通过它们,直接阐述诗人的社会思想:人的秉赋,人的才能是各不相同的,但在社会中却可以各尽其能,各得其所。
诗歌的最后两句是结果。在曹植看来,他的社会思想一旦成为现实,就是天下太平,人们都是幸福长寿的:爱人的“仁者”长命百岁,在他身边就座的纭纭众生,也都万寿无疆。
全诗由两大段落构成,第一段与第二段的关系是类比关系,中心在第二段。
诗人从始至终都以陈述的方式,直接揭示事物或事物间的关系,既没有具体的描写,也没有任何形象塑造,但读起来,人们并不感到抽象和呆板,之所以这样,那是由于在陈述时,并不抛弃具体的事物,而是精心选择几个典型的、人人熟悉的事物来进行抽象,使陈述出来的东西既是抽象的、概括的,又是具体的、可感知的。与此同时,诗人还注意句式的变化,以打破呆板。
应该看到,曹植通过诗歌提出来的理想社会,并非曹植的创造,自孔夫子以来就以不同的形式重复着,所以不能实现者,并不因为它不完美,而仅仅由于它纯系好心人的空想。它在实践上站不住脚,理论上也是说不通的。因为它是以天地间万物自然分成大海、高山、树干、长者、大匠、大圣、仁者和江河、垢尘、枝条、天下的人、材料、善愚者、四座者两部分,并且前者永远处于主动地位,后者永远处于被动地位,而两者又是和睦相处,协调相济为前提的。
曹植生活在汉末魏初,这是一个大动乱的时期。天下太平是这个时期的一种进步的时代思潮。从这个角度看,曹植阐发的社会思想是积极的,进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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