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马致远
蛩吟罢一觉才宁贴,鸡鸣时万事无休歇。争名利,何年是彻。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闹攘攘蝇争血。裴公绿野堂,陶令白莲社,爱秋来时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想人生有限杯,混几个重阳节。嘱咐俺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
元代社会争名夺利之风盛行,马致远的这支曲子就以生动形象的语言深刻揭示这种丑恶现象,同时也表达了他决不同流合污的人生态度和生活理想。
“蛩吟罢一觉才宁贴,鸡鸣时万事无休歇”,以夜晚和白天的情形对写,点出夜晚的可爱、白天的可恼。蛩,蟋蟀。宁贴,舒适。无休歇,无休止。夜深人静,只有蟋蟀在吟唱,催人进入甜蜜的梦乡;公鸡打鸣,叫醒了熟睡的人们,万种事情便纷至沓来。人们在白天到底干些什么呢?“争名利”便是唯一追求。“何年是彻”既揭示了人们争名夺利的无休无止,更表达了作者无比的憎恶。彻,了结、到头。接下来作者用三组比喻,概括而细腻地刻画了“争名利”者的种种丑态。以密集的蚂蚁作比,可见“争名利”者之多;以到处飞舞的蜜蜂作比,可见“争名利”者分布范围之广,以闹哄哄的苍蝇作比,则又可见“争名利”者的喧嚷之烈;同时,“排兵”、“争血”,又暴露“争名利”者手段之残酷。这是一群疯狂的人们,是丧失了礼义廉耻的禽兽,他们把世界变成了争名逐利的战场。举世皆醉,唯有作者独醒,他不与“争名利”者为伍,而以清高孤介的裴公、陶令为榜样,成为一个不问世事的隐逸君子。裴公,唐代的裴度。他历事德宗、宪宗、穆宗、敬宗、文宗五朝,以一身系天下安危者二十年。后见宦官专权,国事日非,便在洛阳修了一座别墅,叫做“绿野堂”,和白居易、刘禹锡在那里饮酒赋诗。陶令,陶潜。因为他曾做过彭泽县令,所以被称为陶令。相传他曾经参加晋代慧远法师在庐山虎溪东林寺组织的白莲社。“爱秋来时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则是作者学裴度、学陶潜的具体表现。摘下含露的菊花,烹煮带霜的螃蟹,燃烧枫叶以温酒,这是多么幽闲、多么惬意的桃源生活啊!在这里,没有人世的喧闹,没有功名利禄的侵蚀,有的只是优美恬静的自然风光。这三句语意清新,意境优美,给人以不尽的美学感受。“想人生有限杯,混几个重阳节”,是作者发出的深沉的慨叹。他不满于“争名利”者的急急钻营,劳形伤神;崇尚高隐者的安贫乐道,淡泊宁静,因而产生了“人生几何”的思想情绪,走上了借酒消日、逍遥尘外的人生道路。“嘱咐俺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便是他的生活态度。北海,指东汉的孔融。他曾出任过北海相,所以后世称他为孔北海。他尝说:“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吾无忧矣。”东篱,即作者本人,他慕陶潜的隐逸生活,因陶潜《饮酒》诗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句,因自号为“东篱”。这几句虽为戏谑之语,但却集中地表现了作者“但愿长醉不愿醒”的人生理想。
这支曲子对“争名利、夺富贵”的庸俗风气,给予了深刻的揭露和批评。但曲中,也流露出一种严重的消极颓废的人生哲学,这是应该加以批判的。
在写作方法上,这支曲子最突出的特点是对比强烈、鲜明。夜间宁静无事与白天万事纷繁,“密匝匝蚁排兵”三句对“争名利”者的揭露与“和露摘黄昏”三句对隐居者的赞美,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强化了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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