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杜甫
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
色侵书帙晚,阴过酒樽凉。
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
但令无剪伐,会见拂云长。
严郑公,即成都尹兼剑南节度使严武。严武于广德元年被封为郑国公,故诗题中称“严郑公”。严武与杜甫品性相投,交谊颇深,曾举荐杜甫担任检校工部员外郎,并邀其为自己幕府中参谋。严武镇蜀期间,彼此唱和赠答,《严郑公宅同咏竹》即是此间写成的一首咏物诗。
被誉为“岁寒三友”之一的竹,历来是骚人墨客吟咏不尽的对象。“不学蒲柳凋,贞心常自保”,咏赞其刚正不阿的坚贞性格;“逢秋叶不落,经寒色讵移”,称颂其傲霜凌寒的英雄本色;“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则感慨于它平易谦和的君子风度。在诗人笔下,竹已成为正直、高洁、坚毅、虚心等美好品质的象征。杜甫的这首咏竹诗,则另辟蹊径,从刚刚拔节而起的幼竹,联想到只要不人为地横加摧折,它就能蓬勃向上,高可拂云,从而揭示出一个事物只有经过顺畅发展才能达于充分状态的道理。
全诗落笔于眼前所见之景:“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箨(tuo),俗称“笋壳”,是竹类主秆所生的叶,竹笋时期包于笋外。严郑公的宅院里大约生长着一丛绿意葱茏的新竹,初生的竹竿半截子还包裹在笋壳之中,青翠柔嫩的竹梢刚刚探出院墙。正因为它们是新生的,便呈现出特别旺盛的生命力,一旦破土而出,就顽强地向上生长,努力挣脱出笋壳的束缚。一“绿”字,信手拈来,率尔自然,看似平实无奇,却统领笼盖全篇,播散着清新宜人的莹莹氛围,显露着幼竹的勃勃生机。诗人徘徊沉吟于庭院曲廊,引领瞩目的大概就是这一派绿色吧。
“色侵书帙晚,阴过酒樽凉。”帙,卷册、函册,“书帙”即泛指书卷。竹丛苍郁之色漫过窗棂投映在书堆上,令人疑是薄暮将临;一阵竹影飘向酒杯,使杯里的酒也带上几分凉意。诗人借“书帙晚”和“酒樽凉”两个错觉,从侧面敷设烘托出了竹色的青葱和竹荫沁人心脾的凉爽。
“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颈联写竹的美好姿质:天雨涤去了沾在竹上的尘垢,使它更显挺秀姣好;温煦的微风吹拂着竹林,传送出淡淡的幽香。“娟娟净”和“细细香”本是翠竹的天然风采,而“雨洗”、“风吹”,使其更显佳妙。诗人在笔墨之外还含蕴着这样的意思:竹子的茁壮生长有赖于惠风甘雨的沐浴,这是它自由发展所必需的生态条件。
前六句描摹直接呈现于眼前的景象,末两句从实在之境宕开去,诗人希望这喜人的幼竹不要被无端“剪伐”而得以繁茂生长。那样的话,现在还只是“半含箨”、“才出墙”的新竹,便能变成参天修竹,可以拂拭天际流云了。
杜甫写作这首诗时已近晚年。若论其诗名之高,已足可“拂云”。但他远大的政治抱负却从未得到施展,生活也一直处于颠沛流离、穷困潦倒之中。个人命运所以如此,政治的昏暗腐败和社会的振荡纷乱,不能不说是一种根本的“剪伐”。因此,这首诗或多或少包含了作者个人的身世之慨。当然,重要的在于,诗中“但令无剪伐,会见拂云长”的呼吁和预见提醒人们:对于一个新生的美好的事物,应该予以保护扶持,而不要让它受到戕害摧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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