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颜延之
弱植慕端操,窘步惧先迷。
寡立非择方,刻意藉穷栖。
伊昔遘多幸,秉笔侍两闱。
虽惭丹雘施,未谓玄素暌。
徒遭良时诐,王道奄昏霾。
人神幽明绝,朋好云雨乖。
吊屈汀洲浦,谒帝苍山蹊。
倚岩听绪风,攀林结留荑。
跂予间衡峤,曷月瞻秦稽。
皇圣昭天德,丰泽振沉泥。
惜无爵雉化,何用充海淮。
去国还故里,幽门树蓬藜。
采茨葺昔宇,翦棘开旧畦。
物谢时既晏,年往志不谐。
亲仁敷情昵,兴玩究辞凄。
芬馥歇兰若,清越夺琳珪。
尽言非报章,聊用布所怀。
这是一首和诗。“谢监灵运”即秘书监谢灵运。永初三年(422),延之、灵运因与庐陵王义真(刘裕次子)亲厚,为执政所忌,延之出守始安(广西桂林),灵运出守永嘉(浙江温州)。据《通鉴·宋纪二》“元嘉三年(426)三月,征谢灵运为秘书监、颜延之为中书侍郎,赏遇甚厚。”他们返回京都建康(江苏南京)后,百感交集,互有唱和。灵运作《还旧园作见颜范二中书》诗,凡四十二句,首言素志、见迁、发都,次言永嘉生活、日夜思归,复言时代变迁、自己返都,卒言归来生活及其作意。延之此诗和之,凡三十二句,基本上按谢诗的思路抒发情感,但又有自己的内在构思与表述方式,故明为和诗,实为布怀。
在这大起大落、无法逆料的转折阶段,延之想起前半生的宦海浮沉:高祖刘裕时恩宠有加,秉笔两闱(东宫与尚书台),多么幸运;但在毫无精神准备的情况下,发生了君臣乖隔之事,少帝为政昏暗,使延之遭谗见迁、发都别友,于是途中吊屈寄愤,谒帝陈情,到任后山河望断,思乡恋阙;如今“盛明荡氛昏”(灵运诗),文帝诛戮权臣,征召前贤,才得以再次返京。
这一特殊的际遇变化也使延之想到自己平生的志向与为人准则。从小就仰慕方正之道、贞操之节;因为害怕误入迷途,总是小心谨慎,举步维艰;虽入仕途,亦作好了“穷栖”的打算。
这一仕途转机,也使他增强了对社会、对人生的认识与领悟。他对文帝这次起用,头脑比较清醒,只是略作恭维,“皇圣昭天德”,但重点透出“沉泥”之怨,可惜自己没有如雀似雉的变化能耐,又怎能去充塞渤海与淮河呢?显然,他对今后可能出现的浮沉变迁,已经有所准备,自谦自惜之中,流露出怀才不遇、无所适从的感喟。返里如愿,本应高兴,但蓬藜掩门,荒凉破败,显示出人世沧桑,家园荒芜的伤感。翦棘葺宇,重整田园,表现了作者对政治厌倦后的清逸追求,寄托了由仕而隐的向往。
这不可逆料的遭遇变迁使延之也产生了一种“叹老”情绪,“物谢时既晏,年往志不谐”,万物凋零,时光已逝,年龄痴长而功业无成。虽然他当时不过四十有三,但已经感到时晏物谢,机遇已无,这种凝重的迟暮感既是险恶政治给他心灵留下的余悸,又是那不可舍弃的深层的进取意识的潜在煎熬。可见这表面上的“叹老”,仍表明他没有放弃理想的追求。
此诗几乎没有流露多少重新起用时的激动,相反有点乐极生悲,回顾平生,瞻顾前景,已经显得沉稳、从容,充满着理性的判断与哲理的体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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