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袁枚
拢袖观棋有所思,分明楚汉两军持。
非常欢喜非常恼,不著棋人总不知。
这是一首题材平凡、思力深刻的小诗。作者袁枚是清代乾嘉间的著名诗人。他论诗主张抒写性情,继明代公安派之后揭橥“性灵说”,认为诗中必须有诗人不失赤子之心的“真我”,一失“真我”,便无性灵可言。其诗论为清代中叶的诗坛带来一股清新之气,对扫除陈陈相因的拟古之风产生了积极的作用。袁枚的诗歌创作,鲜明地体现了他的诗歌理论。他的诗作大多缘事而发,直抒“性情”,于日常小事中写出了自己新鲜独特的生活感受,富于情趣和理趣。《春日偶吟》就是这样的一首诗。近代象棋自宋代定型以后,流行甚广。弈棋者两人对局,分率楚汉两军,殚精竭虑,调兵遣将,决一胜负。这是司空见惯、不足为怪的现象,人们对此也习以为常,感觉也已渐渐麻木。但是,袁枚却在这种已经熟悉化了的现象之中产生了一种陌生化的感受,借弈棋者的情感波澜写出了作者自我的“性情”。
首句“拢袖观棋有所思”写弈棋者下棋时专心致志的神态。他们聚精会神,费心思索,未经深思熟虑,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每一步棋都关系到全局的形势和最后的结果,所以他们显得异常地谨小慎微。作者写弈棋者不是落子如飞,而是“拢袖观棋”,这就将弈棋者冥思苦想、举轻若重的神情活脱脱地刻划了出来。第二句“分明楚汉两军持”写弈棋者“所思”的内容和原因。小小棋盘,却以楚河汉界一分为二,每人各执一方,犹如两军对垒。它实际上就是战场的缩影和象征,因此,着棋人分明就是统率一军的将军。在阵容相当、力量相等的两军的对峙中,要取得胜利,就全靠将军对正确的战略的构想和运用。在这里,匹夫之勇是不足取的,它需要的是智慧。因此,弈棋实际上就是双方智慧的较量。这样,弈棋者就必须全神贯注、深思熟虑,而不能有丝毫的粗心大意了。第三、四两句写弈棋双方因智慧的较量而引起的复杂的感情变化。“非常欢喜”是说高招频出、出奇制胜,会使弈棋者洋洋自得、欣喜若狂;“非常恼”则指败棋一步会使弈棋者追悔莫及、异常懊恼。在智慧的较量上,成败之势显然是不会使当事者无动于衷的。这种发自内心的情感是如此地强烈深厚、如此地异乎寻常,这是“不著棋人”所不能体会到的。如果说这首小诗前两句还只是客观地描绘弈棋者下棋时的神态的话,那么,后两句则已深入到了弈棋者的内心深处,借他们的情感变化写出了作者自我的生活感受,灌注了诗人自我的“性情”,因而在平凡小事中蕴含了诗人对生活的深刻认识。即要体会到某种特定的情景、取得对事物的正确认识,就必须设身置地,亲自实践;相反,如果袖手旁观、隔岸观火,那是永远也不会明白事物的真相的。显然,诗人的这种性情和理趣已经涉及到了哲学认识论的范畴,它正确地反映了认识来源于实践的规律,因而它无疑是具有普泛性的哲理意义的。
总之,本诗的题材并没有任何新奇之处,它写的是人们常见的对弈,但是,由于诗人有真性情、真感受融于其中,所以就使这首题材平凡的作品别具了一种深刻颖锐的思力,使作品在平凡中显出了奇异,在熟悉中显出了陌生,因而也使读者重新感受到了生活、重新发现了生活,在平凡小事中领悟到了生活的哲理。乾嘉时代,考据之风盛行,诗风、文风偏离了清初现实主义的道路,向着拟古主义和形式主义方向发展。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中,袁枚作诗力主“性情”、随性而发,从自己的身边琐事写起,表达自己对生活的独特感受,这是难能可贵的。袁枚诗歌创作的这种特色和贡献,我们通过本诗亦可略窥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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