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李峤
昔时青楼对歌舞,今日黄埃聚荆棘。
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
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
历史上的汉武帝,文治武功,不愧一代英主,但他“斋戒求仙,毕生不倦,亦可谓痴绝”(《韵语阳秋》)。读司马相如《大人赋》,他飘飘然有凌云之志;在建章宫铸仙人掌、承露盘,求饮仙露而长生;听臣下说黄帝乘龙上天一事,即叹曰:“嗟乎,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屣耳”(《史记·孝武本纪》)。其汲汲求仙得道之情,可见一斑。更不必说他封禅祭天,郊祀后土,以时致礼了。李峤的《汾阴行》即叙述了汉武帝到汾阴祭土神的盛况。
汾阴,古县名,在今山西汾水南边。《汉书·郊祀志》记载:汉武帝时,在汾阴发掘到一只鼎,鼎大异于众,鼎文镂无款识。有司认为这鼎是黄帝所铸,是天属意于汉的征兆,汉武帝视之为宝鼎。约在公元前113年秋,从祠官宽舒议,汉武帝到汾阴祭祀土神。文学史上传为美谈的《秋风辞》,就是汉武帝途中在船上与群臣欢宴、即兴所作:“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诗情景交融,伤秋悲老又无可奈何的惆怅心理表达得淋漓尽致,后人因这首诗而称汉武帝为“茂陵秋风客”。李峤《汾阴行》中“櫂歌微吟彩鹢浮,箫鼓哀鸣白云秋”即指此事。
《汾阴行》以“君不见”领起全诗,以想像之笔描绘了“昔日西京全盛时,汾阴后土亲祭祠”的壮观场面:河东太守亲自扫除御道,百姓观看,万人空巷,金鼎煌煌有色,牺牲馨香扑鼻,千秋万岁、寿比南山的祝辞惊天动地,真是欢乐极兮!
然而千龄人事,一朝为空,诗人在最后六句中因事及情,慨然而叹。“昔时青楼对歌舞,今日黄埃聚荆棘”,这是说汉武帝时热闹非凡的盛地现已面目全非,轻歌曼舞、玉笛瑶琴的青楼经时间流水的冲蚀,如今已成了荆棘丛生、荒芜凄凉的黄土丘墟,两相对照,此情此景实为可哀。
接着的两句“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是诗人抖落历史的风尘,对富贵荣华稍纵即逝的感悟。再临汾阴,举目四顾,唯见青山依旧、汾水长流,不禁潸然泪下。和亘古万代不变的山川相比,富贵荣华能有几时?即使是漫长的人生在历史长河中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滴水珠,真是“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古诗十九首》)。汉武帝这样好神仙,“争那白头方士到,茂陵红叶已萧竦”(崔塗《读纪汉武》)。
煞尾两句“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用汉武帝当年舟行汾水上,歌《秋风辞》之事。武帝在欢娱之极时,即“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滕王阁序》,叹息“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而如今在武帝巡行过的汾水上,可以见到的只有年复一年、暑往寒来的大雁。诗人用“秋”来况雁,意在粘连,秋雁年年飞,而曾歌咏过“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飞”的秋风客却早已属于历史了,这是多么悲凉。
无怪天宝末年,安禄山攻破潼关,唐玄宗匆匆离宫出逃之际,听梨园弟子歌《汾阴行》,唱到“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时,凄然泣下,称李峤“真才子也”。这种由历史的无穷、人生的有限而萌生的惆怅,这种对富贵荣华转瞬之间成为昔日黄花的感伤和悲绪交加,代代有之,从而产生千古共鸣,司马青衫泪何多,今人读之,则应从感悟中惊觉,生命短促,流年似水,就更应抓紧时机,实现生命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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