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陆游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
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
淳熙三年(1176)初夏,陆游被免官后,在成都生了二十多天的病,此诗即病后所作。尽管遭逢到免官和生病这来自于精神、肉体两方面的打击,诗人痛惜朝廷苟安的心情、收复中原、统一中国的志向,却愈加炽烈坚定。诗于抒怀中,吐露真实心迹,展示了诗人高洁的人格和灵魂。
全诗意脉极为明晰,而围绕哲理句构造诗篇更见匠心。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前句落墨于自身的形体描摹,写出了大病初愈后的瘦骨嶙峋,伛偻不振。“宽”,传神写出了病后的瘦损。后句着眼于宏观的观照,从空间上俯视自身,在“万里”的横阔中,将“孤”“客”之意充分地突显出来。“孤”本可悲,何况又是客居于“万里”之外的成都,恰逢大病一场,又遭免官的打击,其情之落寞、其境之悲苦是可想而知的。诗人泼墨实写,其意在为接着生发出来的感慨和理性思考作强有力的铺垫。正因为有“病骨支离”的实写,下文虚写中抬出“阖棺”二字才使意脉与此相承而不觉突兀;正由于有了孤臣客居异地的描写,下面说到“位卑”才显得自然。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是一篇之眼,更是千古传诵的蕴含着丰富哲理的名句,为诗之重心所在。从诗的意脉上看,诗人说位卑的尚且不忘忧国,其意隐含着对南宋统治者偏安一隅的强烈谴责。“位卑未敢忘忧国”,那么位尊的呢?自然更不应忘忧国。可实际情形恰恰相反,昏君昏臣在歌回舞转中陶然自乐,置国家前途于不顾,而卖国者、投降者竟在设法将国家拱手相让。诗人这句发自肺腑的诗句,真实地烛照出他高洁的灵魂、伟大的人格,显示出他坦荡的襟怀、耿耿的忠心;“事定犹须待阖棺”典出《晋书·刘毅传》:“大丈夫盖棺事方定”。在诗中它表现出诗人对收复中原的坚信、对自己暂时的挫折失意的旷达以及对人事沉浮、人的价值评价的深刻理解。如果说“未”强调出一种责任感的话,那么这句诗中的“犹”就强调了信念的执著、思想的达观。从哲理意蕴上看:这两句写的是一种使命意识和人生观,它启示着人们活着就要为国分忧、为国出力,这是使命之一;不到“阖棺”之日,决不停止创造华美的生命轨迹,这是使命之二;这样轰轰烈烈地活着的人,才是具有正确人生观的人。显然,这两句诗已经成了人类共同要求和追求以及对人生理解的真理性概括,它不仅在字里行间洋溢着诗人炽热的感情,更有一种激奋人心,勉励人们进取不息、奋斗不止的理性力量。它的理性光泽笼罩着全篇,使诗因之而具有了厚重的份量。
接下来的四句诗是对上述哲理句的铺陈展开:“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意思是说国家虽有天地神灵的保佑,但中原沦陷,强敌虎视,危机一触即发,何况“京华父老”、沦陷区的人民都在盼望天子出兵收复失地呢?国君大臣仗恃天地神灵保国家,便恣意游乐,全无忧国之心,可“京华父老”这些“位卑”之人却无不系情国事,两相对比,显然是对“位卑未敢忘忧国”一句的进一步发挥。“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意思是想到诸葛亮那传诵后世的《出师表》,诗人禁不住热血翻滚,壮怀复炽,虽时至深夜,仍挑灯细看。尽管官职被免,但诗人仍坚信在阖棺事定之日到来之前,还可大有作为,创一段新的生命轨迹,显然,这是对“事定犹须待阖棺”一句的具体展开。
全诗以“位卑”二句为核心,首二句为之铺垫,尾四句为之诠释展开,这种辐射式结构,使哲理句中的哲理内蕴得到了充分的展示,从而给人以深刻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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