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卢纶
故关衰草偏,离别正堪悲。
路出寒云外,人归暮雪时。
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
掩泣空相向,风尘何所期?
关于这首诗的作者,《全唐诗》署名“严维”,题下注云:“一作卢纶诗”,但在卢纶诗中又未见此作;《唐诗别裁》则署名“卢纶”。从全诗的内容和风格看,似归卢纶为宜。诗中自言“少孤”,证之卢纶其他作品,如《纶与吉侍郎中孚……》(原题长达八十五字,恕略)中的“禀命孤且贱”、《赴池州拜觐舅氏留上考郎中舅》中的“孤贱易蹉跎”等,其身世感慨颇为一致;再从风格上看,类似本诗中“路出寒云外,人归暮雪时”一类冷峻、宏浑的描写,卢诗中所见甚多,如“路绕寒山人独去,月临秋水雁空惊”(《至德中赠内兄刘赞》)、“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和张仆射塞下曲》)等等。卢纶和李端均属“大历十才子”之列(据姚合《极玄集》),二人有近三十年的交往,友情甚笃,唱和甚多,这当是其中之一。
这首送别诗,以“别”为线索,以“悲”为中心,通过离别情景的描写的个人身世的慨叹,表达了两人之间的深厚友情。其中首联和颔联点明送别堪悲的主题,描述分手时的周围环境;颔联写个人身世和对友人的无限倾慕;尾联紧承首联和颔联,抒发别友后自己苦闷、怅惘和悲痛的心情。
诗作一开篇,就向人们展现了一幕衰草遍地的故关景象,交代了送别的地点,暗示了送别的节令,透露了诗人悲凉郁抑的心境,从而于正式破题之前,便渲染了一种“离别堪悲”的特有氛围。这是一种日随霞出、雨从风来的艺术手法。次句破题,牵出“别”的线索,突出“悲”的中心。破题之后,颔联没有像一般送别诗那样去描写依依惜别的场面,而是对友人行将启程的环境展开描绘:在枯草满布的茫茫冬原上,一条古道伸向远方,消失在彤云密布的天涯;朋友上路了,只见满目暮色昏沉,大雪迎面飞扬……这两句诗,极力渲染与友人握别时寒冷、空旷、阴沉、寂寥的气氛,借此表达对友人孤寂远去的殷忧,烘托自己悲凉痛苦的心境,使“悲”字外化、物化、具象化,得到落实。诗人对朋友的深情,隐含在诗句的字里行间。他与李端的深情厚谊,是建立在互相敬重、互相倾慕的基础之上的。颈联“多难识君迟”所表达的相见恨晚的衷情,就证明了这一点。正因为他们是互相敬重、互相倾慕的知己之交,所以当友人踏上远去的归途时,诗人便会产生自己独留的孤单之感,并进而由此回想起自己自幼一向孤苦的身世,从而更加悲从中来,悲不胜悲,终于无法自制而“掩泣”了。
诗人自幼孤零,常依亲戚生活,社会地位较低;成年后,屡试不第,科场一直落寞失意;其后,虽因诗才出众受到荐举,但仕途不畅,且多坎坷;加之安史之乱引起社会的巨大动荡,更令诗人感到前景渺茫。所以,在诗人的客去自怜中,有自幼孤苦的悲哀,有命运乖蹇的慨叹,有时代不安的困惑,郁结着较为深广的社会内容,而不仅仅是别友的苦闷——如果仅仅是这样,那未免落入歧路沾巾的儿女之情了。正因为如此,尾联“掩泣空相向”的“空”字,就不仅仅是指友人远去,空余旷野,而且包含着希望之空、人生之空。末句的“风尘何所期”,更是这种前途渺茫、人生无依的心灵呼喊。
这首诗在艺术上相当完美。首先,诗人将对友情的讴歌和对个人身世的慨叹有机地融为一体,抒发了极为真挚的情感,二者显得天衣无缝。其次,诗人借景托情,因情造境,一方面将自己的感情色彩投射到外在景物上,一方面又处处以客观景物启拨自己的内心情感,从而实现了主观情感客体化与客观景物主体化的有机统一。第三,这首诗又一次很好地表现了诗人擅长描写寒云夜雪、荒原孤客的长处,体现了冷峻之中含柔情、雄浑之中见细腻的独特风格。清人王士禛说“卢纶大历十才子之冠冕”(《分甘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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