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张可久
人皆嫌命窘,谁不见钱亲?水晶环入面糊盆,才沾粘便滚。文章糊了盛钱囤,门庭改做迷魂阵,清廉贬入睡馄饨。胡芦提倒稳。
此曲名为“叹世”,实是“刺世”、“警世”。作者对元代社会散发着的铜臭深为厌恶,笔锋所到之处,远非仅仅是一种无力的慨叹。他以尖锐,辛辣的语言,生动形象的比拟,毫不留情地将这个金钱主宰的社会的丑恶面目揭露无遗。
作品落笔一语道破元代社会人与金钱的关系,道出了整个社会风气腐败的根源,在这种人人“见钱亲”的关系中,人,乃至人类社会的全部要素都被异化了:本是纯洁清白,如水晶环一样晶莹透亮的人,一旦涉入这个金钱世界,就像一个水晶环掉进面糊盆里,起初还沾粘一下,犹豫一下,随之便与面糊滚成一团,不分彼此了。这个比喻生动、贴切地描绘了金钱这个大染缸对人们毒害之深。在这样的时尚中,人异化为金钱的庸奴,人的一切才智、德行都为之贬值,成为金钱的奴婢:一向有经国济世之用的文章,被用来糊了盛钱囤;会见宾朋的庭院,成了坑害别人以谋取钱财的陷井(“迷魂阵”:元代指妓院,这里语义双关);清正廉洁者遭到排斥打击,无容身之地(“睡馄饨”:元俗语,意为站不住)。面对这样一个鲜廉寡耻、污烟瘴气的社会,作者又奈之为何呢?如果说李白“万言不值一杯水”的感慨还过于空泛,那么这里的描绘是再具体不过的了。金钱的至尊和道德文章的贬值,使历来作为封建道德的承载者和传播者的封建文人,在书中再也找不到“黄金屋”、“颜如玉”,再也找不到通向荣华富贵之路,于是纷纷改换门庭,国事、家事、天下事,都成了赚取钱财的幌子。作者将元代社会恶俗勾画得入木三分,辛辣的讽刺背后包蕴着憎恶至极的愤激之情。然而,作者又深为自己无力扭转乾坤而困扰,在极尽嘻笑怒骂之后,他只有采取这样一种态度:在金钱利欲的诱惑下,倒是糊涂一些,反倒安稳!在对矛盾无可奈何的回避,和对恶俗痛心疾首的超脱中,我们看到了作者遗世独立,洁身自守的高贵品格。
由张可久对金钱社会罪恶的描述,使我们想起莎士比亚在《雅典的泰门》中,对金子的一段同样精彩的刻画。可见,金钱使人和自然的性质颠倒和混淆的神力,是整个人类社会金钱存在以来便始终存在着的,金钱在对人的诱惑中,腐蚀着人的灵魂,诱发着人的罪恶,戕害着人类真善美的结晶。因此,只要我们在对金钱的罪恶上能够有清醒的认识,那么在金钱的得失与夺上,不妨可以糊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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